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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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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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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十七岁》是一篇描写青少年内心孤独与迷茫的散文。作者通过细腻的描写,展现了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所面临的困惑和挣扎。文章情感真挚,触动人心,让人深刻感受到青春期的苦涩与无奈。青少年的内心世界是如此复杂而又寂寞,需要更多的关怀和理解。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一)

《台北人》是白先勇最精致的作品,但十几篇其实可以归结为一个主题,多读几遍便有些审美疲劳。也许是因为这时的作者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主题;也有可能尚未尝过那种家国之恨,无法正真进入故事? 相较而言,更喜欢《寂寞的十七岁》。看到一个初学者的野心,每一篇都在摸索尝试,以及成长。但作者的确是个天才,一出手就不凡的。个人最喜欢《黑虹》、《闷雷》,竟能将女性的心理刻画得那么细腻! 《闷雷》是潘金莲、武松、武大郎故事的翻版,和李劼人《死水微澜》的情节也相似,似乎还借鉴了《日出》中戏剧冲突的营造。夏志清教授还指出了作者有“阿宕尼斯情结”,每个维纳斯的本质都是带有獠牙的野猪,会去攻击柔弱的美少年。总之可以归结于男性美女性恶,本书很多小说中都有这种倾向。 很多出色的作家在现实生活中都有病态的一面。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许一处的残缺,正好成就了另一处的伟大。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二)

我们从时间中走来

拥有寂寞与成长

默然回首

在那个年纪

我们都拥有最真挚的情感

在该有的年岁做该做的事情

但作者却在不该的年岁写出了超脱的作品

虽然作者在后来看来

文笔幼稚

那只是因为作者通过时间的沉淀与积累

已然拥有更高的文学水准

但在我们看来

那些文字已够我们承受

我们都一样

回过头去看曾经的自己

总觉如果是现在会做的更好或怎样

但在那个时期我们所做的决定与事情

已是最好的

放心大胆的成长吧

在时间中

这一刻我们是最完美的

我们都在最好的年纪

度过了最好的年华

经历了最好的世事

获得了最好的历练与成长

感谢时间

感谢岁月如梭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三)

主要在于《闷雷》这一篇。

表达爱情的文艺作品都有着共通或者相似,看到福生嫂嗅刘英用过的毛巾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是《call me by your name》里Elio把Oliver的内裤套在头上,感受他的体味(稍稍腹诽一句,就是真的不嫌脏吗)和《恋如雨止》里橘晶把头埋进店长穿过的衬衫里这两个镜头。我个人觉得这三篇描述了同一个主题的不同方面,福生嫂对刘英出轨之爱,Elio和Oliver不被世俗接受的同性之爱,橘晶对店长的忘年之爱,都是如何面对爱的失控。之前听张天翼老师访谈的时候她说,高中时期的一位朋友看聊斋,书生患了不治之症,他妻子听闻城门口的乞丐可以救他,她去找乞丐求药,臭气熏天的乞丐吐了一口痰给她让她吃下去。她并不知道吃下这口痰到底能不能救丈夫,还是说这只是乞丐对她的羞辱。可是她还是吃了,朋友说“真爱能让你情愿忍住吞下痰的恶心”。

这句话很好,我觉得有两层意思,一是为了爱抛弃了常理,这是爱的摧毁;二是从爱中汲取了力量,这是爱的重建。描写前者的作品太多,我们在感受爱的时候常常会有不管不顾不想再顾的热情,被打乱的是原本的轨迹,被摧毁的是原本的“我”,在热情之下,我们无法考虑更多。从第二个层次看,也是为了拯救我所爱的人这个念头克服了吞下痰的恶心。爱并没有为重建自我指明方向,我们沉溺在爱的破坏性当中。我并不认为破坏性是坏词,破坏之后才能重建。重建意味着对自我对他人的重新认知,意味着我如何去接纳我原本的生活多出了一块,意味着去感受如何在爱中成长。

回到《闷雷》本身,我觉得白先勇老师想表达的是爱的破坏,而面对这种破坏的反应决定了人物的悲剧。雷雨骤然,它的不可抗性也像爱,爱会在每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到来。福生嫂喝醉了逃进房间,她怕她下一刻会依偎在刘英怀里;刘英想打开门,手却想触碰又收回,他最终还是走了。他们害怕爱的破坏,因而选择爱的自抑,可是自抑之后呢,自抑并不意味着破坏不存在,刘英走了,什么都没发生过,并不意味着福生嫂的生活还能回到遇见刘英之前。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四)

文/王栩

(作品:《等》,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一九四九年,李玉洁在上海外滩码头目送复兴轮开出江口,“渐渐消失在烟雨中”。复兴轮上有她的未婚夫王宝华。随着这条航线的骤然中断,王宝华从此音讯皆无,“几十年直到今天”。

一九八九年,李玉洁在兰州大学终于和王宝华不期相逢,再续前缘。四十年沧海桑田的人事变迁,终成眷属的两个老人好像孩子似的抢着说话。叙旧已不能表达出此情此景一对有情人重逢后的喜悦和伤悲,说话才是二人蓦然相见时无法克制自己的真情实感。

说话,多么简单而又意义深远的用词,无论往事,还是当下,皆在“说话”一词的框架里杂揉成毫无条理与逻辑的絮语。它们杂沓、模糊、头绪不清,却将难抑真情的激动和兴奋无所保留的展露。这就是王宝华执着李玉洁的手,两人“一边讲一边哭,又一边笑”的令人动容的场景。这个场景突出了两个老人的哭和笑,相比万语千言的诉说,这一“哭”一“笑”是作者在情感层面用朴实的用词囊括了凡人的悲欢和喜乐。

王宝华和李玉洁在哭笑中重拾幼时两小无猜的许诺。那会儿,一个要讨另一个做“家主婆”,赢来一声纯朴无华的“好咯”。这是两个孩子的笑谑,却成为二人对彼此一生的守护。

“守护”一词在小说里深藏在直白、平实的叙述中,夯实了一对男女的痴恋经历四十年的等待不改初心的情感基础。初心是“宝华从小就会照顾玉洁”的自心底而生出的责任,这份责任加之于幼时的宝华并不让人觉得可笑,反而使得宝华自小就对玉洁关爱有加成为其童年时期塑就成熟心智的契机。因此,同玉洁失去联系后,在台湾的宝华四十年朝朝暮暮,守身守到和玉洁重逢之日也就可资见证其心智的坚定和对爱情的忠贞。

相较宝华对玉洁的责任,玉洁则将自身的依恋尽数托付与了王家阿哥。这是那般富于魅力的老派爱情,互为彼此的责任和依恋给这样的爱情注入了浓墨重彩的韵致。幼时的宝华,“有好东西,一定先给大囡”。“玉洁对王家阿哥也只有佩服的份”。简洁的文字蕴含了人世间太多的深情,它让原本就无视性别层面所谓距离的两颗心浑然一体。这是真正的佳偶天成,在玩泥巴的童年游戏里就以充溢着童趣的方式定格了一段良缘的纯真和金贵。

王宝华和李玉洁的爱恋由白先勇平铺直叙的做成了小说《等》。据文后的注释所言,这是一则曾经在报纸上登载过的故事。也就是说确有其事。也就是说,这样的老派爱情仍然存现于世间。在岁月的流逝中,爱着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摒却着浮华,四十年如一日的牵系着彼此。玉洁的那颗心随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奔流着,奔流到远处的海角天涯。宝华则在台湾开放探亲后,来过大陆不下十几次,将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他们都在彼此寻找,只为那一声悠长的呼唤。

呼唤中,拉开了玉洁珍藏四十年的记忆。上海的外滩码头,离别前的王宝华留给玉洁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大囡等着自己七月一定回来结婚的许诺。这个许诺宛如黑暗中的明灯,映出“玉洁脸上雨水和着泪水”,湿濛濛的前路,同时,却也照亮了玉洁此后所置身其中的浊浪滔天的人世。

带着王宝华的许诺,玉洁犹如带着一个守望时常伫立在外滩码头,在王宝华登船的地方任由自己的思绪纷飞。纷飞的思绪里或者飘过幼时宝华买给自己的陈皮梅,或者飘过同宝华一块玩泥巴时赖以遮阳的蔷薇花架。只是,仍然有一桩憾事成为玉洁内心的隐痛和思绪里的空白。那是梅龙镇酒家已被取消掉的喜酒,它无声的提醒着读者一对佳人被时代之不可抗力拆散而相隔天涯的凄惶与哀伤。

凄惶是王宝华走得匆匆的写照,哀伤是李玉洁一等四十年的心境。不过,好在四十年后他们破镜重圆,在李玉洁停不下来的哭声里,已是石化专家的王宝华郑重地兑现了年轻时的许诺。

“家主婆”,可堪慰解李玉洁四十年的人生风雨。作者一笔略过式的简述,将磨难巧妙的隐去,任由不胜欷歔的玩笑冲淡着岁月留在二人身上的印痕。

玉洁在对宝华的注视下,终于意识到,“头发掉得一根也不剩了”的王家阿哥跟自己一样,也是老态毕现的老人。这般映入眼帘的一个人的衰颓埋葬了既往的青春,迎来了人生晚景中感人的爱的欢悦。

小说用玉洁和宝华的离别起笔,收笔于二人在梅龙镇酒家完成了迟到四十年的婚礼。全篇文字简练、叙述平易、难窥遣词造句之迹,唯见浅显通俗之势。一段牵系了一生的爱恋被作者用返璞归真的文字淡然道来,足见其“藏巧于拙,用晦而明”的妙手与奇思。

(全文完。作于2021年7月28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五)

文/王栩

(作品:《月梦》,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吴钟英医生的怪癖尽管令人不解,可那些助理医生、护士们仍然相当尊重这个头发已然斑白的长者。尤其在下班以后,吴医生一直独自一人留在医生休息室里,没有离去之际,“大家都不敢去惊动他”。此时,窗外已是深秋,阴寒中,吴医生的思绪也变得辽远而岑寂。

那片辽远而岑寂的思绪,是吴医生独处时唤做“静思”的空间,它是吴医生一生未做完的梦。梦里,表现出迷迷惘惘,如同梦游般精神状态的吴医生品尝着“一生中最大的痛苦”。痛苦是吴医生一生的期盼,期盼那个名叫静思的少年的归来。

吴医生“从来不愿想起静思已经死去了。他总当他离开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天还会回来的”。吴医生的自欺欺人让痛苦化作文字里的平和,装点出小说《月梦》哀婉、凄艳的感情色彩。故而,《月梦》这篇小说流淌着浓郁的情感,述说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内心的隐秘。那是一阕浓得化不开的相思,于一个老人的人生晚景里回溯了一段如诗如画的青春过往。这段过往是吴医生青春时的印记,到老都无法忘怀的刻骨铭心的挚情。

或许,“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即为《月梦》的精神旨趣。它以吴医生家里小院子中所立的一座大理石像作为这一旨趣的外显,缠绵了一个老人相思一生的深情写照。

这般深情总归离不了一个“痴”字。白先勇将这个“痴”字化入吴医生的梦境,梦里“有湖、有山,还有松子飘落的声音”。在用文字营造出来的静谧之地,“天空里干净得一丝云影都没有”的一个五月的晚上,吴钟英和静思相爱了。他们携着手,从涌翠湖畔的松树林中闪现,“空气又醇又暖,连风都带着些醉味”。微曛的风吹拂着这对彼此相依的少年,洋溢其间的充沛的情感让古典油画中静态的一幕在读者眼里饱满而鲜活。

湖水也为他们欢歌。投入湖中的少年,搅乱了湖畔的宁静,荡起的波纹,把“月影子给拉得老长老长”。唯美的文字让爱意在此间绽放,不小心惊醒了一对酣睡中的水鹧鸪,它们飞离了水草丛,向山脚遁去,用心怀善意的举动将无人的空旷还给了爱恋中的少年。

感谢自然的馈赠,它让少年之爱焕发出夺目的光华。就在一刹那的爆发中,从心底喷涌而出的爱意包裹了这一对湖畔的少年。他们紧紧相拥,于“胸口窝了一团柔得发融的温暖”的熨贴下,汗水掺杂了彼此。

感谢白先勇的巧手,谱写了一曲爱的礼赞。吴医生的梦境里,湖、山、松林,皆为青春时跃动的音符,它们织就了对于爱情的颂歌,无邪而和谐。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漠冷冷地封存在记忆深处,反而刻印在心底,愈益醇香。

这坛飘散着窖香的老酒,沉淀成吴医生在自家院子里立的一座大理石像的意绪。缠绵的记忆给这座半裸体的少年像纹上了关于静思的一切。静思,死于严重的肺炎。这是吴医生一生的痛苦,因为与静思在“湖边的依偎,变成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次”。吴医生却不愿面对静思的离去,静思的归来成了他一生的挂念。这份挂念吴医生将其倾注在大理石像上,化作常人难以窥测的爱在他对石像的轻抚下升腾、凝聚。

这种在皮格马利翁式的情景期待下的爱情藉由小说家富有浪漫气息的文字得到抚慰性的重现。它以吴医生参与抢救一个得了严重肺炎的孤儿,展现出爱情具有联结时空的魔力和动人心魄的凄美。

孤儿已经病了一个多星期。他躺在床上,“一直不停地在发着剧咳声”。当吴医生揭开被单,时间恰在这时停顿。随着吴医生的“脸色慢慢激动得发青”,一阵异样的兴奋让吴医生此刻的精神状态“焕发得可怕”。停顿的时间同紧张的气氛烘托出吴医生内在的狂喜,眼前这个孤儿与静思的相像让受到梦境的迷狂牵引着的吴医生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挚爱的归来。白先勇用词凝炼,一个“焕发”,不仅概括出吴医生于兴奋状态下燃放出的爱意,更将其为了弥补静思的死给他带来的终生遗憾而异常焦灼暴躁的投入对孤儿的抢救刻划的极其悲壮。这是一反常态的悲壮,“那一晚,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从来没有看见吴医生那样紧张急忙过”。吴医生带着哭声所发出的抢救孤儿的命令,让跨越时空的爱具有了神性的光辉。

难以理喻的爱终结于孤儿的最终去世,这让故事又回到了小说开头的一幕。留在医生休息室里的吴医生,直到天黑,才幽幽地走下楼来。读者不难品味出文字里的沉重,对其后太平间里,强抑痛苦的吴医生同孤儿的尸体轻轻相偎也就不会生出源自日常的惊怖和讳忌。相反,没有开灯的太平间,见证了吴医生同静思爱情的延续。归来,是涌翠湖畔的少年在时空层面的重逢。当月亮悄悄地从天幕里爬了出来,清辉下,吴医生好象又与静思携着手,一起躺在湖畔的一堆松针上。“他们的背脊被湖水洗得冰凉”,淌落在“静思”胸口上的眼泪却存留着点点爱的温意。

(全文完。作于2021年5月27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六)

文/王栩

(作品:《青春》,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白先勇在小说《青春》里描画了一个梦,一个激荡而急迫的梦。梦里,是“一些已经失去几十年了的东西”,它们在啃噬着做梦的老画家脆弱的心弦,撕扯着他敏感的神经。在对这个梦的追逐下,一阵罕有的欲望在老画家心里“热烘烘地往外迸挤”,迸出从文字间喷薄而来的“想画,想抓”的激情。这份自然的渴念有其存在的价值,它让生命不加粉饰的尽显稀缺的本真。

“本真”,在小说里是老画家重返青春的努力。白先勇用读罢令人哀叹的文字将此番努力修饰的泪痕点点。老画家奔到镜前,连皮带肉拔掉白发,脸上糊满厚厚的雪花膏,紧绷绷地箍上学生时代的着装,这身装扮让老画家变得丑怪。可他不管不顾,“他要变得年轻,至少在这一天”。

“这一天”,是老画家失去几十年的东西在此刻的回归。它作为化解悲声的象征,让等了许多年的老画家终于迎来了释放自己纯真本性的契机。

纯真本性,倒并非什么奇特用语,它原本就是埋在人性深处难以彰显的“真、善、美”的代表。在阳光的浸润下,这一本性在老画家心底复苏,他萌发了创作的欲望。欲望能产生杰作,补偿他失去了的岁月。

那些岁月化作白发和皱纹,它们共同组成了老画家今生的抱撼。“这一天”的来临,让老画家的创作生命得以延续,这就有了老画家对重返青春的努力和追寻。

青春的外显离不开年轻的观感,于是,白发和皱纹自然而然的成为寻获青春这一路上的障碍。为了消除障碍,拔除白发、涂抹厚厚的雪花膏也就成了装点青春的无奈的手段。

在这般病态的自信的主导下,老画家浑然忘却了自己所热衷的“要扯去那层人为的文雅,让自然的青春赤裸裸地暴露出来”的艺术主张,在自己对形式上的“年轻”这一病态的追寻下突显难以自圆其说的矛盾。

对青春的装扮让老画家戴上了一层“人为的文雅”的面具,这是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的青春,与真切可感、触手可及的青春构成了对比强烈的一幅画面。

这幅画面里,“站在岩石上的少年模特儿已经褪去衣服”,他摆出了老画家所需要的姿势。这个十六岁少年正是牵动老画家创作欲望的根源,全赖少年身上所蕴涵的青春,让老画家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年轻,是由“匀称的肌肉,浅褐色的四肢,青白的腰”所组成的一种线条优美的弧线,沿着这条弧线一路走来,青春的身体在岁月的刷洗下逐渐变成了“成年人凹凸不平的丑恶”。它让老画家几乎丧失了生命的冲动,随之而来的,则是创造的欲望在价值层面的相应枯竭。

直到眼前这个赤着身子的少年所展现出来的青春逼人的光华,令老画家于战栗中体验到了久违的激动。激动带来的力量有着排斥理性的作用,在这股力量的鼓舞下,老画家将各种颜料在调色盘上“合了又合,调了又调”,如此反复,如此在对色彩不满意的忧愤下耗尽了创作生命可资璀璨的绽放。这就使得老画家失去了几十年的东西有了象征意义上的解读。源自对完美的追求让老画家错过了生活中入目皆是的亮丽的风景。它们是“像烧得白热的熔浆的日光”、“热得发蓝的水烟”、“草芽上嫩得发亮的腻光”,这些眼前的风景以纯粹的本貌常态般地在老画家的视线里淡出淡入,好似人生路上若干错过与失去就这么不经意地抛掷在了脑后。那些失去的东西凝聚成老画家暮年的急迫,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裹挟着这个老人向延长艺术生命的最后的杰作发起悲壮的冲击。

这是注定会失败的努力,在少年模特儿身上那种青春的色彩的逼射下,老画家无法涂到画布上的第一笔反衬出老人内心的躁狂和慌怕。

嫩肉色,寓意了青春的底色,它是“十六岁少男韧滑的腰上那块颜色”。为了将这种颜色调出来,老画家延续了几十年人生路上的不满,在调色盘上重现了一生的激愤和昂扬。这般努力在欲望的裹挟下透着急迫,一切为了追回失去的过往。小说用“青春”将过往指代,为老画家渐趋失控的努力调出了悲凄的色调。

调色的失败,让老画家愈发躁狂,同时也令其产生了非理性的幻觉。他看见了站在岩石上的少年,“做出了一个振振欲飞的姿势”。这个姿势在老画家看来正是青春消逝的寓示。为了留住这原本短暂的青春,所谓的“经验”主导了这个老人,他要抓住眼前的少年,用“抓住”这种非理性的方式将青春永远在画布上定格。

这类源自日常经验的捉捕是老画家一生的总结,他失去了不少,欲在暮年用冲击艺术巅峰的方式在“这一天”里填补生命中的若干空白。可对青春的底色完美复制的努力归于失败后,陷入绝望的老画家在欲望的支配下,发了狂似的掐住了少年的喉颈。

这一老一少于挣扎中,再现了艺术生发于绝望中的纯粹。它让临终前的老画家有了纯粹的看见,看见“自己腋下初生出来的那丛细致亮黑的毛发”。在这回返人生起点的看见下,一个褪色的关于纯粹青春的梦就此沉落。

(全文完。作于2021年6月11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七)

文/王栩

(作品:《金大奶奶》,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金大奶奶》这篇小说,白先勇做的轻巧,却又漠然。轻巧,是指全篇有着一气呵成的流畅,笔调轻盈、行文雅致,难以觅见丝毫用力过猛之迹,这是高手作文的从容。漠然,则是对世情的洞彻致以“冷漠化”的书写,于看似懵懂的表象下同笔下人物保持一个“只叙不议”的距离,这份超然于物外的“漠视”足见作者之功力当以老辣赞之。

老辣显现于白先勇将世情百态同人性之恶通过容哥儿的眼睛,透视出一段无解的往事。这里的无解,是小说里十来岁的容哥儿对成人世界的“狠毒”、“心辣”报之以“奇怪”、“不懂”的少年心性,它以孩子般的叙事口吻记载了容哥儿有幸还未涉足其间的那个世情,这就使得小说《金大奶奶》得以在洋溢全篇的天真氛围里完成对人性之恶这一沉重主题的揭示。

金家是住在容哥儿隔壁的大户人家。这个大户人家一共两房。管事的金二奶奶“极端精明”,“嘴尖心辣”。寥寥几笔,白先勇把个还未正式出场的金二奶奶状若悍妇的神态刻划的形貌兼具,大收先声夺人之效。这般声气在金家高门大院的映照下,自是不同凡响。因此,金二奶奶的喝唤,金家上下谁也“不敢怠慢半分儿”。就连金二奶奶的宝贝儿子小虎子,在这凛然的威势里,也有着畏缩惮忌,不敢作声的一刻。

金二奶奶“嘴尖心辣”,小虎子也是“捣精捣怪”的人物。类型化的人物设定让母子二人对金大奶奶的轻贱和欺凌有着同世情一致的普遍规律。它难以明言与批判,却不容辩驳和漠视。故而,《金大奶奶》的艺术特色在于,在孩子天真般的视角的透视下,成人世界的丑恶无所遁形的展露,真实的无须顾忌“关防”的着意。这让小虎子同容哥儿的对谈从可信度极高的一面描摹了生活的日常,成人世界有时还需粉饰的细节也就这么不加遮掩的曝露在了阳光之下。

小虎子的眼里,金大奶奶不算他的伯娘,而是一个讨厌的“老太婆”。小虎子说这话的时候撇着嘴哼道,这份轻蔑跟锋利的眼睛瞪得老大的金二奶奶何其相似,相似中,对他人习惯性的刻薄与伤害犹如魔咒似的让小虎子继承了来自成人世界的陋习。取笑弱者,践踏尊严,置身在对金大奶奶充满敌视的高门大户里,耳濡目染这种丑恶氛围的小虎子也有了不逊于金家上下的几分得意。

“金家全家背地里都叫金大奶奶做老太婆”,这已成了习惯。当习惯作为一种力量包围了受它钳制的弱者时,这种力量也就成了在世情看来不成文的“规矩”。它让小丫头阿红端饭给金大奶奶的时候,敢阴私怪气地对仍然是自己主子的金大奶奶嘟囔,这个“老太婆”不配指使自己;也让小虎子差不多每天都兴高采烈地告诉容哥儿,金家人是如何作贱金大奶奶的,这些消息成了小虎子“恪守规矩”的良好佐证。

“规矩”让世情表露出恐怖的一面。只是,世情的恐怖容哥儿“不懂”。他觉得奇怪,“老太婆”为何是金大奶奶背地里的绰号。还有更奇怪的,金大先生从来不理金大奶奶,他们两人各住一房。白先勇用浮现在容哥儿脑海里的两个问号引导读者在对世情的剖析中方有觅得答案的可能。来自金大先生对金大奶奶的轻视为金家上下竖起了一个有样学样的“标杆”,于这个“标杆”的示范下,人性的丑恶变形成所谓“人性的善”。在良知缺席,真正的善无从觅之的境况里,变形成“人性的善”的丑恶同时也就有了伪装成“价值正确”的道德条件。

这让小说在小虎子告诉容哥儿金家是如何作贱金大奶奶的那些消息里模糊了对与错的边界,用看似混淆了善恶判断的文字突显出白先勇初涉小说写作便在处女作中所展现出来的惊人才气。才气里有着洞彻世情的老辣,它助力白先勇有意在小虎子同容哥儿的对谈里,活灵活现的书写出小虎子对金大奶奶的嫌恶;在金大奶奶被金家作贱之际,声情并茂的描绘出小虎子的得意。凡此种种,引来一类“读者”不怀好意的鼓噪、叫好的同时,真正的读者则会以默然、沉重的心绪表达自己对世情无声的喟叹。

喟叹同鼓噪的嚣音相比未免柔弱。因为有着世情的牵绊,小说里原本同情金大奶奶遭遇的顺嫂碍于情面与金二奶奶的往来让沉默成为蔓生丑恶的渊薮。沉默中,顺嫂很有两下的交际手腕令容哥儿印象深刻。这全赖“碍着情面”的说辞粉饰了若干不足为外人道的成年人内心的权衡。

顺嫂的交际手腕让其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和金家上下混得烂熟。也正因此,顺嫂秘密的与金大奶奶成了好朋友,又凭借与众不同的针线活,让金二奶奶很买自己的账。同金大奶奶的友谊不脱顺水人情之嫌。金大先生娶小,顺嫂被金二奶奶请去在场面上帮忙,则是在世情层面经过权衡之后的选择。这又是容哥儿的“不懂”之处,它以“碍着情面”这一说辞给时常要在权衡和选择中做出决定的成年人提供了堂而皇之的转圆余地。

顺嫂倒并非那般性情复杂之人。在给金家场面上帮忙之际,顺嫂得空托容哥儿给金大奶奶送去一碟松糕,因为金大先生办喜事的当晚,金家个个忙的“恐怕没有人理她的”。顺嫂的有心,让金大奶奶离世的悲情深化了作者“挞性恶”于笔端的主旨。在这喜庆的一刻,没人理会那个独处陋室的“老太婆”,顺嫂却还记挂着她。只是,这份记挂将其理解成人性中的亮色太过高蹈,它同小说《金大奶奶》相类,同样是一种展现。展现白先勇那双洞幽烛微的眼睛。在这双眼睛细致、锐利的观察下,世情与人性中的精细、微末不失平和而深刻的呈现在读者面前。

(全文完。作于2021年5月17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八)

文/王栩

(作品:《那晚的月光》,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陈锡麟,这个善体人意的老大哥,他的话总是对的。“他总是那么平稳”,在余燕翼和李飞云住在一起的那天,陈锡麟就对李飞云有过忠告。这是同现实合拍的忠告,一个清醒的头脑抵近生活的预见。这个有着长者风范的谦谦君子,对清亮的月光毫无观感,对小弟盛世杰天性的自由略含责备,他的稳重和善体人意在对李飞云的个人选择透着不解的情况下仍然能在后者急难时向其做出饱含情谊的援助之举。

李飞云的内心自然是对陈锡麟充满感激的。不仅仅在于陈锡麟在生活中对自己的接济和相助,更为要紧的,则是在李飞云看来,唯有陈锡麟能实现他们三个好朋友的梦想。

尽管李飞云和陈锡麟、盛世杰一同保送台大,进入物理系,三人又都有着成为物理学家这一共同的志向,可物理对李飞云而言,到底不合他的脾性。

李飞云骨子里流淌着连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浪漫因子,这让他在学业上的专注复杂而多样。大学一二三年级,他每年都能得到自然科奖学金,“一年一千圆,他统统拿去买了参考书”。买参考书常常超过李飞云的预算,他不得不“把伙食费扣成两餐,有时中午买两个面包果果腹就算了”。在最简单的日常开销的维持下,李飞云按照自己所拟定的读书计划在学业上打下了扎实的根基。这是李飞云专注于学业所取得的成绩。另一方面,生活中的李飞云又有着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他能看见“晶红的夕阳光柱”,能闻到“一流的泥土浓香在周围浮动”,能“摸到校园里浓密的朝鲜草就不禁想起余燕翼颈背上的绒毛来”。这同样是李飞云所呈现出来的另一种专注,它是余燕翼带给李飞云的情感体认,激活了“三年大学生活没谈过一句女人”的李飞云澎湃、热情的浪漫因子。

因此,李飞云和余燕翼的同居让陈锡麟惊讶,他对李飞云的选择惋惜过,忠告过,稍后,这个老大哥在懂得亦或明白的心绪下尊重了李飞云的个人意愿。陈锡麟的忠告在现实层面预见到李飞云今后的艰难以及学业上的失败,更重要的在于,还未大学毕业的李飞云过早地转移了自己所专注的方向已使得其渐次坠向生活的底层而流于平庸的渊薮。事实则是,为了赚钱生活,为了快要生产的余燕翼,李飞云不得不多兼几家家教,如此,还未正式迈出校门的李飞云早已累积下了诸多人生不易的忧心与愁闷。

在袭上心头的忧心与愁闷的滋扰下,物理系毕业考的最后一科,李飞云没有及格的把握。他太累了,应考的前一天晚上,上完家教回去,李飞云竟然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这场考试之后,面对陈锡麟关切地询问,李飞云漠然而冷淡。跟大学三年那个按照拟定的读书计划完成学业的李飞云大相径庭的是,此时的他对自己已经算是毕业了感到一阵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这般轻松维持不了多久即会被另一种严峻替代,李飞云明白,那是生活这块巨石给他心头带来的压榨感,不过,好在毕业之后告别了学业的负担,让李飞云在毕业考结束之际用稍许喘息的时间回顾了一番自己此前那些无忧的日子。

文学院门口的草坪上,“陈锡麟靠在一棵椰子树脚下,李飞云俯卧在陈锡麟旁边”,老大哥还是那么稳重,李飞云则放开了不加掩饰的疲惫。毛茸茸的草丝好似余燕翼颈背上的绒毛,那一声“我喜欢你”的低语,让那晚特别清亮的月光给李飞云留下了难以忘却的记忆。带着对余燕翼的这份刻骨铭心的记忆,李飞云知道自己回不到从前,他已无法找回那个刻苦攻读学业的自己。可他还有对好友的寄望,在李飞云突然变得亢奋的言说下,他对陈锡麟的鼓励有着赤子般的热忱。李飞云相信,陈锡麟只有到国外去留学,才有成功的机会,“学物理的在这儿没有希望”。

算是毕业了的李飞云内心已蒙上了一层难以拂去的尘埃,那是生活堆集其上的诸多阴霾,它们让李飞云在了悟与透彻中步上了人生逐渐老去的苍茫之路。这种心态的苍老在小弟盛世杰的开心面前化作李飞云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惶惑,它观照了三个好朋友彼此悬殊很大的环境,为李飞云在毕业之际所面临的生活中的第一场幻灭提供了可资嗟叹的佐证。其中,盛世杰从来不愁钱的来源,这让他就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弟,对毕业没有概念上的认识。毕业考甫一结束,盛世杰就觉得“明天好像还要来上课似的”。盛世杰的天真让他雄心万丈,“发誓要读完博士”成为其在学业上所立下的一个对自己有所交待的人生计划。

相同的人生计划对李飞云而言是他把那些留学指南狠狠塞进字纸篓里的决绝。决绝中藏着痛苦和不舍。在与余燕翼租住的旧木阁楼里,李飞云用抹布将书架上那些参考书积落的一叠灰尘小心地揩去,“大四这一年他一本参考书也没有看”。耐心、细致的日常行为同愁肠百结的内心活动交织成李飞云割舍不下的曾经。这个“曾经”逐渐被房租、报纸钱这些缺少诗意的生活琐事吞噬,成了渐渐远去的一幅不甚清晰的影像。具体、惨淡的生活图景落入李飞云眼里的,则是房东太太的催促,余燕翼压抑的哭声,它们在余燕翼鼓圆的肚子的映衬下,写尽了李飞云对生活窘迫的观感。

当人间静下来的一刻,李飞云仿佛又看见了那晚的月光。记忆里的月光清亮,月色笼罩下的一切美的不可方物。跳出记忆的羁绊,李飞云看见,六月的晚风“吹得破旧的窗帘肿胀起来”。月光、窗帘主导了李飞云的心境,在时空转换,记忆与现实场景跳进跳出的当下,李飞云任凭自己漾洄在凌乱的思绪里,那里是李飞云精神上的休憩之所,一个能暂时忘却生活不易的私域空间。

(全文完。作于2021年6月28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九)

文/王栩

(作品:《我们看菊花去》,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姊姊的微笑总是那么温柔的”,温柔中浮现一片紫红的幻景。幻景里有挣扎、有疼痛、有心中渐生的恐惧,当这一切被平静与温驯消弭,置身于世间常态中的姊姊,她的世界就如同“这十月天愈更萧条”。

何为世间常态?是姊姊与“我”坐在三轮车上聊起小时候的事情高兴得忘了形,姊姊忽然大声唱起儿时的歌谣,引得“三轮车夫回头很古怪地朝姊姊看了一眼”的来自他人的想法。“我”知道这种想法,它让“我”的脸发热。这种“在意”令姊姊的天真在“我”眼里虽然同小时候一样,却已失去了往昔浑圆、俏皮的韵致。

小时候的姊姊,是奶奶最爱的“苹果妹”,那时的她“胖嘟嘟的两团腮红透了”。奶奶的最爱,在姊姊的记忆里是其快乐、无忧的一页。这一页,当姊姊同“我”聊起时,是那么流畅,那么清新,又那么欢快。这些陈年旧事,有着无从指摘的日常,它们在大南瓜、山楂饼和荸荠的添加下,渲染出“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来”的慈蔼。这副亲切的构图里,姊姊的天真泼洒出她内心“真正的常态”。姊姊还记得小时候同“我”一道荡秋千的乐事。还记得立立跟见见“死于非命”的惨状,从那时起姊姊再也不养狗了。这一喜一悲,灵动的文字映出姊姊澄澈的内心世界,那是一个任何人都能走进的世界,却在“愈是后来的事情姊姊的记忆愈是模糊了”的平白的叙述下,姊姊内心那份当有的澄澈变得凝滞而枯萎。

枯萎是白先勇在小说《我们看菊花去》里营造出的关于“悲秋”的意象。“我”家的院子原本寒碜,于秋日里更透出萧条,这份落寞让衰飒的秋景映入眼帘,不由得晕染出一派荒芜、杂乱的凄切。凄切中,姊姊的装扮有着与入目的秋景交叠重合的邋遢,仿若被台风吹倒的杜鹃花,萎缩得不仅今年,“明年也未必能开花”。院子里的扶桑,枝条上零零落落的尽挂着虫茧,才露头的花苞给毛虫咬死了,“紫浆都淌了出来,好像伤兵流的淤血”。毛虫对扶桑花苞的糟践让文字里的留白显而易见。它呼应了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的姊姊,未加明言的遭际在“毛虫”的意指里经由符号式的象征一笔带过。

姊姊那一头一束一束绞缠在一起的乱发,配以蜡黄的脸色,无光的眼睛,“东扯西拉,愈更臃肿”的身形,在在皆向读者描绘了一个令人不适的女子形象。这是与所谓的世间常态不合拍的形象,在他人的眼光里异样而扑朔。

姊姊给他人留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观感,这个观感在“正常”与“疯癫”中徘徊。何为“正常”,何为“疯癫”,简单的二分法不应作为划分正常人同疯子的依据和方式。只是,来自世间那个常态的力量有着无穷大的制约之势,它让姊姊心中存在的瑰丽的世界在这种力量面前脆弱无比,一触即溃。

一个粗暴的指证,“疯子”成了姊姊在他人眼里的常态。恐怕只有那头胖猫咪能明了姊姊内心的诉告。这头猫咪作为姊姊日常中的不可或缺之“人”,姊姊对其倾注了莫大的关爱和照护。在这别样的“亲情”的慰藉下,猫咪填补了姊姊曾经的失去,这又是作者设置的一处成功的留白,它让“失去”成为打开读者无限遐想的一个导引。

与“我”一起去看菊花,猫咪不能同去,这让姊姊很难过。难过的姊姊“看”出了猫咪可怜的样子,“没有我它要哭了的”。姊姊眼里的世界纯真、洁净,宛若无尘的净土,猫咪即为姊姊同这片净土联结的纽带,离了这个熟稔之“人”的相随,面对另一个世界的嘈杂与荒乱,姊姊用“她心中渐生的恐惧”作为抵御那个世界给自己带来的畏怯和迟疑。

白先勇笔下的台大医院,各种声音“在这个博物院似的大建筑物里互相交织着”,哭声、呻吟、架床上的颤抖,汇聚成异常热烈的景象。这般热烈,同燠闷、冲鼻的气味相互映照,于一双发怔的眼睛的瞪视下,突显出内在的冷漠和森然。

这是一双阴郁的眼睛,有着惯性力量的支配下对周遭事物的疏离。疏离中,尘世里的他们对每一个走过跟前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扫上一眼”。常态让姊姊被这一眼扫出了愈来愈迟缓的步子,随之而来则生出了对自己不熟悉的世界所感到的恐惧和退缩。

姊姊有了挣扎,出于恐惧的本能。“我要回去嘛!”姊姊的呼喊引来他们好奇的目光。终于,如同死水般的日常被一幕看来好笑的场景打破,他们不会错过这难得的“振奋”。“我”和姊姊的拉扯,让走廊上围观我们的病人里有“几个人嘻嘻哈哈笑出了声音”,还有“两个小孩跑到姊姊背后指指点点”。钝朴的文字让白先勇的早期作品透着生涩,却仍然较为活泛的表现出作者悲悯世人的普世情怀。

姊姊以她对现实世界的抗拒,招致他们用“疯子”这一加衔对姊姊进行收治。在姊姊恢复了平静与温驯之际,其内心那个瑰丽的世界作为常态的对立面得到暂时的矫正。

矫正,一个可怕的字眼,它并未出现在小说的行文里,而是用姊姊臂上露出的一块紫红的伤斑寓意了姊姊经由抗拒而收获的创痛。这种创痛在姊姊朝林大夫的诊室走去的路上,以细腻的环境描写刻下了文字深处难以弃绝的阴影。阴影恰如一道深深的屏障,隔绝了姊姊同她所向往的世界的依赖。她被常态俘获,朝着磨平挣扎、疏离恐惧、不知疼痛为何物的深渊坠去。深渊尽头,除了发怔,别无其它。

从此,“紫衣、飞仙、醉月、大白菊”,它们退出了姊姊的视线,也让“我”担心胖猫咪见不到姊姊回去真的会哭起来。结尾的留白,让姊姊的世界堆满太多奇异的想象,却在散发着阴寒之气的常态的碾压下,揉碎了作为“我”的快乐之源的姊姊过往的笑颜。这使得白先勇用留白作结,给这篇小说在想象空间拓展出余味未尽的遐思之际,悲悼了一段青春迷茫的流年之殇。

(全文完。作于2021年5月20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十)

文/王栩

(作品:《小阳春》,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校园里大古钟的钟声从樊教授二十岁时便在其心头荡漾。那时,钟声好似一个巨大无比的东西在召唤着这个年轻的学子,循着一声声召唤,二十岁时的樊教授“胸襟骤然开阔得快要炸裂了”。那是鼓荡的理想在昂扬高歌,这让还未饱尝失意和冷寂的年轻人在对理想的追寻下遵从内心的渴念而奋跃前行。

这段前行在小说《小阳春》里是年轻时的樊教授“一听到钟声就夹着书飞跑,脚不沾地似的,从草坡上滑下来,跳上石阶,溜到教室里去,那时他才二十岁呢!”白先勇形象地刻划出年轻人的生机和活力,在笔锋激宕的转折下,这份生机和活力又铺张成当教授讲错了书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会一把抓住教授的痛脚,让那些老先生们面红耳赤的无畏之勇气。

唯有海因斯教授发现了这个青年学子的才气,他鼓励他,“称赞他是最有希望的青年数学家”。这让樊教授在二十岁时就立下了一个宏伟的志向,“我要创造一个最高的抽象观念!”青年人的无畏如同十月天下午晶亮夺目的太阳,刺目而绚烂,映照着樊教授记忆里的一件杏黄色的绒背心,在校园最高的草坡上,炸裂出这个“天之骄子”溢满全身的自豪。

“杏黄色的绒背心”,在小说里用出现了五次的频率闪耀出理想在樊教授记忆里的遗存。他永远都忘不了曾经的志向,纵然失意一生,却在对志向的回望下,内心残存的恰似青年人的激情仍然时常驱动着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教授沉浸在自己所热爱的事物中难以自拔。只是,这样的激情或多或少带着失意后对一个伟大的梦的依恋,这让一个老人心中的那份不舍浸透着岁月的悲酸。

五十多岁老人眼里,十月天下午的太阳不再晶亮夺目,“浅蓝天空里那团白光,晶亮而冰寒”。在迟暮的心绪的支配下对自然万物的打量确实同二十岁的人不一样。樊教授二十岁时仰望天空,他眼里当能看出一片寥阔的宇宙。如今,望着天空的这个老人,“眼睛迷成了一条缝”。长久的失意限制了一个人的视野,令其囿于生活的困境而拘谨、而局促。

《小阳春》里有不少环境描写,那些凄清的用词将十月天衰残的景致描摹的准确、精到,而这,正是一个老人迟暮之年的写照,其中所渲染的无尽的失意在文字间萦绕低徊。这份情感的意绪是樊教授的愤怒、欠缺、痴颠种种心境的综合,它们构成了樊教授失意一生的全部,亦是这个老人无法获得完满之内心苦闷的根源。

海因斯教授曾经的寄语和鼓励让樊教授撇开那些太过具体和狭隘的东西,追寻着能够蕴涵一切的“最高的抽象数学观念”。这是贯穿着才气的自信,在它的撑持下,教了几十年初等微积分的樊教授蓦然回首,“好像失去了些什么东西一样,追不回来,再也追不回来了”。这里的失去作者没有明言,这就让“失去”本身沉重的跟大古钟的钟声似的压在樊教授的胸口,作为滋生神经质症候的契机时常令樊教授陷入念叨过往和追忆理想的忧郁境地。

处于这一境地的樊教授,“心中窝着一腔莫名的委曲”。委曲来自于“那本翻得书边发了毛的初等微积分”。这本书陪伴了樊教授几十年,书上的内容他每年都要重复地向学生讲授。对曾经获赠海因斯教授寄语的樊教授而言,那些太过具体的内容在其年复一年的翻检下早已失去了可资钻研、推究的意义。樊教授的志向是进阶,他要想出一条伟大的数学定理,而不是在狭窄的点、线、面这些三度空间耗费精力。

多么值得珍视的理想,却在具体、可感的现实生活面前遭受到无法逃避的逼迫和挤压,它们化作生活中的暗礁,变形为各种让樊教授难以割舍的挂念。这些挂念在小说里以日常的居家生活为代表,形象鲜明的揭示出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最终在居家层面以理想对现实的妥协而完成了无奈又令人信服的矛盾展现。

有了女儿丽丽的樊教授,将精力全身心地投入到对一个伟大定理的创造中。那是他的一个梦,梦中的世界抽象又神秘,梦中的樊教授庄严而神圣。这是一种献身式的追寻,需要沉浸其中的拼搏和一份不容他人打扰的静谧。如果说拼搏是樊教授自身的信念,那么,一份静谧则来自于他人懂得之后对“静谧”的营造。

女儿丽丽的吵闹让樊教授无奈,在“父亲”这个角色所赋予的责任意识的主导下,樊教授唯有以“皱眉头”的方式强抑现实生活对理想冲击下内心的不快。妻子素琴大唱赞美诗的杂音,则让樊教授彻底愤怒。愤怒中,樊教授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高喊,“我一定要创造一个最高的抽象观念!”信念同现实的交战让才气渐渐消磨在与庸常的生活长久的抗拒中。终于,樊教授成了讲授初等微积分讲了几十年的普通教授,理想中的那个创立“樊氏定理”的伟大数学家的梦已离他越来越远。此番失落中,时常念叨过往和追忆理想的樊教授所突显出的神经质症候同大唱赞美诗的妻子一样在女佣阿娇眼里都成了一对怪人。

阿娇,在小说里以旁观者的视角不无揶揄地透视出樊教授和太太不被理解的怪异。自从女儿出了意外,横遭夭折,原本就活在各自的世界缺少交流的樊教授夫妇二人变得更为封闭。失去了女儿,樊太太素琴依然故我的前往教堂祈祷,次数比女儿在世时更加频繁。这是另一种梦的展现,一个被信仰主导而失去了同生活的调和力度的悲伤之梦。女儿的死与樊太太的疏忽大意不无关系,因此,教堂成了樊太太纾解哀思的寄托之地。它同时也是樊太太的一处逃避之所在,逃避樊教授神经质般的念叨和斥责。

樊教授的神经质在阿娇的意识流动里,是樊教授的手在阿娇颈子上慢慢地抚摩。在这如同父亲对女儿的关爱下,理想幻灭的樊教授用攫取眼前他能攫取到的一切的方式来慰藉自己一生的痴迷和伤悲。这是樊教授个人的悲剧,却又何尝不是对陷入“中年危机”的群体共同的揭示。揭示出在理想和现实处于无法调和的矛盾下,人生的失意会成为普遍性的集体经验而难以绕开。

(全文完。作于2021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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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十一)

文/王栩

(作品:《上摩天楼去》,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玫宝的记忆里,“以前玫伦笑起来最多抿抿嘴,从来没有笑得这样爽朗”。虽说玫宝暗地里为姊姊的快乐而高兴,可如今这个爽朗中盛放着不加掩饰的妩媚的女人让玫宝总觉得少去了一点儿什么。

“玫宝低下头一口一口谨慎地啜着咖啡”,这是在姊姊家里,玫宝却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拘谨。拘谨的感受让玫宝仿若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接受主人热情款待的同时无法消除自己身居客席这一虽被尊重却受着礼仪约束的地位。

玫宝不要什么尊重,她要的是姊姊的宠爱。她要像从前的那个妹娃儿似的,“脸贴偎在玫伦的腿上”,以一声喃喃的“我要你”,换来玫伦对自己是个“痴姑娘”的轻啐。

这是姊妹二人在台北时于平日里惯常的谑笑,蕴籍了玫宝被玫伦宠惯了的爱娇。“宠”之一字,让幼年丧母的姊儿俩的日常扑闪着相较于普遍意义上的亲情更为繁杂的情感体验。

玫宝的头是姊姊洗的,玫宝的书桌是姊姊理的,玫宝的睡衣扣子掉了,不理它,姊姊只得订,晚上睡觉,忘了放帐子,姊姊也只好替她放。(P249)

在姊儿俩的成长岁月里,玫宝就如同跟在姊姊后头的胖娃娃,喜笑颜开,无忧无虑。只要玫宝张口,玫伦莫不依从。就算玫伦忽然对玫宝一脸正经地聒絮,也被这个赖在地上,双手箍着自己腿子的妹妹招惹得心中爱怜丛生。

喜欢拿大道理来压人的姊姊无形中承担了几分母亲的角色,可“姊姊”依旧是玫伦留在玫宝心中一想起就甜得想笑的称谓。这个称谓代表了一个精致的过去,它是玫伦用加应子、陈皮梅、花生糖、杏仁酥装点而成的发酸、发甜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温柔、轻快,就像姊姊弹奏的肖邦夜曲,是赠给玫宝专属的记忆。

带着如蜜糖般甜得发腻的记忆,玫宝没有事先通知姊姊,就来到纽约,她要给阔别两年的玫伦一个惊喜,这让玫宝一路行来沉浸在姊儿俩即将久别重逢的喜悦中。

此时的玫宝是个快乐的女孩,她要将快乐同姐姐分享,分享一个纯粹孩子气般的愿望,“今天晚上让我们,你和我,爬上皇家大厦,站到世界最高的摩天楼顶上去”。

皇家大厦的摩天楼顶,寄寓了少女玫宝的一份念想,它是玫宝懂得爱姊姊的印证,印证“心中爱得发疼”的传统亲情。这类东方式的亲情模式有着囿居于封闭环境下的排他性,唯有与亲人在一起,才会表现出不受礼仪约束的随意和不羁,才会放下世间一切伪装无视指摘、忽视包容的展露真实的自我。

“真实的自我”是姊儿俩单独在一起时玫宝的真性情,可玫伦“总以为玫宝是个不懂事的傻丫头”。这是姊儿俩于性情上悄然滋生的裂隙,它让原本在美国学习音乐的玫伦转去念图书馆学,用这种追逐实利的个人转变给姊儿俩内心的疏离提供了合理的依据。

玖伦对玫宝想要给自己的意外之喜无动于衷。当玫宝提着两个箱子突然站在自家门外,玫伦除了“吃惊”,文字里捕捉不到这个做姊姊的一丝儿喜悦的成分。她笑着打量玫宝,赞叹着眼前的妹妹竟“长得这样高大”。阔别两年,乍见之下的姊儿俩在玫伦对玫宝吃惊、打量、赞叹这番礼貌中略含嗔怪的注视中,一道天然的鸿沟将从前不分彼此的姊儿俩隔开成宾主身份明显的热情有余、亲近不足的两个人。

这就使得玫宝用“谨慎”武装自己,小心地在玫伦同男友张汉生如同公式般的日常寒暄中浮游,用自己的“拙于应酬”虚应姊姊同她的男友那些社会属性十足,然而冰冷无趣的客套。这些客套在张汉生对五块美金一顿大餐的强调中,透出其人的粗鄙和浅薄;在张汉生对自己多次陪同台湾来的朋友爬摩天大楼的自嘲里,又有着令玫宝感到无趣的失望。

可真正让玫宝失望的则是玫伦的转变。在姊姊和张汉生对自己热情的客套下,玫宝的眼睛溜过姊姊的客厅。她看见客厅里的桃花木书架上放着两排色彩鲜艳的时装杂志,它们对名贵家具不伦不类的装点,让玫宝心里一阵失落。趁着这股失落心绪的触动,玫宝打断了把朋友们数落的正在兴头上的玫伦的话头。玫宝突然向姊姊打听钢琴哪儿去了让“玫伦怔了一下”,随即,就是玫伦的大笑。大笑中,玫伦详细解说了她将钢琴扔了的经过。这番解说于玫伦看来是个笑话,却使得失落中的玫宝更添寂寥。

玫宝再也没有机会聆听姊姊所弹的钢琴曲。曾经于幻想中,玫宝期待着学好音乐的玫伦,将写成的第一个曲子“赠给她最宠爱的妹娃儿”。如今,此番期待化作玫宝留在日记上的一行字,空洞的似在嘲弄玫宝昔日里的痴。

这份痴延续成玫宝想要和姊姊一道去爬皇家大厦的心愿,却在玫伦和张汉生快节奏的日常会话面前倍受冷遇。玫伦对纽约已然产生了熟识这座城市后的漠然,纽约在她眼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这让玫伦无法知悉玫宝执意要独自一人去摩天楼顶的具体心思。其实,玫宝的心思再简单不过,她只是想有一个能和姊姊单独在一起,不被他人打扰的属于姊儿俩的私人空间。在这个空间里,玫宝可以像从前那般被姊姊宠着,惯着,做姊姊心中永远不懂事的傻丫头。

纽约却改变了玫伦。它让玫伦转移了学音乐的志向,用念图书馆学这一选择投向了对实利的追逐。并且,原来那个情感内敛的姊姊变得爽朗妩媚。她能用一整天的时间为张汉生的母亲买礼物,却连皇家大厦是什么样子都还搞不清楚。玫伦毫不在意自己在玫宝面前的直率,传统意识里女性的矜持在其身上已荡然无存。

倒是玫宝于深深的失望中失去了曾经的快乐和开朗。当她向姊姊提出自己独自一人去爬皇家大厦时,只得到玫伦颇为勉强的同意。玫宝的小性子没有取得期待中的回应,因为如今的玫伦再也读不懂姊儿俩这类在往日里心有灵犀的“亲情密码”。

带着失望和失落混杂其间的心绪,玫宝在摩天楼顶上愤怒地高喊。她要将心中的一股无名之火喷放出来,在这广袤的空间,释放一个陷于孤独中的少女对往事的怀想。

(全文完。作于2021年7月7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十二)

文/王栩

(作品:《黑虹》,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许是太久没有走出呆惯了的那个小房间,走在中山桥上的耿素棠膀子“竟给人家碰了三次”。白先勇看似啰嗦的列举耿素棠行走在中山桥上时的畏缩与小心,不无精到地勾勒出这个家庭主妇甫一离开自己熟悉的那个小房间内心的慌乱和不适。中山桥上一窝蜂的人流,映入耿素棠眼里却幻化出一条条晃来晃去的红红绿绿,文字间的迷离与恍惚让读书至此的读者也有了眼晕的感受。在这不辨方向的行走中,耿素棠耳边传来的各种声音却是如此清晰可辨。高跟鞋的声音,日本木屐的声音,“的的笃笃,在水泥桥上用力敲、用力蹬”。

小说《黑虹》开篇即用中山桥上的耿素棠所见、所闻的景致同各种声音的依次罗列,铺开了一幕热闹非凡的烟火人间,而踟蹰在这人间烟火中的耿素棠藉由自己的不适让她于那些景致同声音的交响中尤为醒目。桥上的耿素棠对声音的辨析盖过了对景致的视觉印象。放眼看去,黄昏时分的中山桥头亮起几团亮黄的灯光,接着,一盏又一盏,各处的灯光统统亮开了。这些灯光映照着马路上扬起的灰尘,让四周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黄的色调。灰黄,是耿素棠眼里单调的人间,这让走在一片灰黄中的耿素棠于燠闷的晚风中无法弃绝长久都未得到抒泄的烦躁。白先勇用了一个“挤”字总结出耿素棠对眼前景致的烦心,它就像中山桥下污黑的淡水河,映出耿素棠由来已久的忧烦不堪的心绪。

传入耿素棠耳中的声音把这个正在对周遭景致打量着的女人又拉回了生活的纵深。那里,一切都这么真切,真切的提醒耿素棠,她从未远离生活,即使出走,也被这个唤做“生活”的捕兽器牢牢困住。现在,这个巨大无比的捕兽器所困住的不过是一只无助的小兽,她萌生出对熟悉而厌倦的生活的一缕抗拒,却在出自生活层面的那些杂乱的声音的提醒下,无奈而幽愤的随时忆起令自己烦心的日常。

两个擦鞋童在桥上捉迷藏的大喊大叫,像极了大毛和二毛的顽劣。只是,记忆中的耿素棠对自己这两个孩子的顽劣下得了狠手,“打得两个面目不清的小东西跪倒求饶为止”,而捉迷藏的擦鞋童差点撞进耿素棠怀里,除了激起她的烦躁,不过是为这个女人内心的厌倦添加了惯性的一笔。

这是生活的惯性,它就是“叭、叭、叭”鸣着响笛,一辆一辆从桥上溜过去的汽车,“喇叭声愈响、愈尖,愈逼人”,也愈让人头晕,想出汗。无法化解的忧烦的心绪在其后“隆、隆、隆”驶来的卡车所扬起的灰尘的蒙罩下,愈发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变得麻木和不可理喻。这些嘈杂的音响消磨了耿素棠心底也能滋生出的浪漫,代之而来的则是为人妻、为人母的耿素棠在日复一日、争吵哭闹的声音的刺激下每天都绷得紧紧的神经和那颗疲惫不堪的心脏。

“这算什么?只有几块苦瓜!”晚饭时,丈夫的责问冷如冰窖。耿素棠还未发作,丈夫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脸绷得像块鼓皮”。看着丈夫这张陌生、可恶的脸,听着大毛、二毛嫌菜太难吃的吵闹,耿素棠“觉得血管要炸了似的,全身发胀”。在推开桌子用力责骂的激动下,出走的耿素棠就这么一路走着,任凭思绪无止尽的流淌。

一路上,耿素棠走过一家工艺店,看见因为同伙计价格谈不拢,两个要买瓷像的洋兵挥手摔烂了一个济公活佛的瓦公仔。那是大毛、二毛向耿素棠求过多少次想要的玩具,在耿素棠扬起鸡毛掸帚的威吓下,两个孩子要买玩具的念想就跟被洋兵摔在地上的济公瓷像一样碎了一地。耿素棠的意识流动里,有着对大毛、二毛的怒斥,有着对丈夫的鄙夷。丈夫,一个“一个月五百块的小公务员!”与耿素棠相处了这么多年,对耿素棠而言,“……好像还只是一团不太真实的影子一样”。他打过她,用得着她时,只用一个腔调指使她,在他看来,这是耿素棠应该承受的命运。“他当我是什么人了?”耿素棠的愤怒在她出走后这一路上流淌的思绪中凝聚成状若昙花一现又未尝脱离生活牵绊的抗拒。

抗拒让耿素棠飘飞的思绪唤醒了尘封多年的记忆。记忆里所浮现的是耿素棠曾经的一段恋情。她叫他小弟,因为“她喜欢他,当他弟弟”。这段恋情结束于小弟对耿素棠“你不懂得我”的直陈。小弟的直陈让耿素棠不懂,她不懂得从一开始自己对小弟的称谓就让这段恋情毫无平等可言。或许,婚后的耿素棠从丈夫理所当然对待自己的粗暴态度上懂得了小弟当年的直陈,可粗糙、乏味、散发着尿臊屎臭的生活磨平了耿素棠的棱角,使她在穷混穷磨的日子里一天天的发霉。这样的日子十分自然的牵动着耿素棠心底的一股无名之火,它能让这个女人毫无预兆并且无具体指向的突然爆发。当病中的小毛拉了肚子,气头上的耿素棠蓦地发狠,“跑上去倒提起那一双乱踢乱蹬的小脚,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五条手指印,红里发青”。这倒不是做母亲的狠心,而是耿素棠洗屎片洗得心寒。白先勇用耿素棠意识深处的表白,揭示出生活总是用散发着恶臭的粗糙将芸芸众生重新打磨,塑造出同往昔那个自己迥然不同的新人。这个新人若是同生活合拍,则一切尚可在忍受中勉强维持,若是试图寻回旧日时光,那么这秉持内心所生发出的一缕小小的抗拒势必会淹没在生活的表象之下,被污黑的深渊吞噬。

耿素棠在对昔日恋情的回望下活泛了埋藏于心底对温暖的抚慰的渴念。这份渴念交织着无法挽回的隐痛,它们化作颤抖的眼泪,在寂沉的深夜,拖着一身疲惫的耿素棠跌入早已蹲守在暗处的猎人事先设下的陷阱。

这个专事“猎艳”的男人带来“一股男人发油的浓香”,于迷惘中,耿素棠不可理喻的与其过了一夜。那一夜,耿素棠寻获到了内心的平静,却也彻底失去了自己最为熟悉的生活。她记起了还未喂过奶的小毛,板起脸像头老虎狗的丈夫,这一切,在“一股男人发油的浓香”的遮蔽下渐渐远去。这是耿素棠对温情的失去,失去中,在冒过头顶的潭水的环绕下,“她看见雾里渐渐现出了一拱黑色的虹来”。单色调的虹桥寓示了黑暗对耿素棠的接引,此番寓示让这个女人收获了浸满全身的寒意。

耿素棠死了,可生活还要继续。在小说结尾“一匹老牛拖着一辆粪车”这一意象的观照下,生活就如同这辆恶臭的粪车,尽管令人作呕,依旧缓慢前行。只不过,世人就跟那坐在粪车头的清道夫似的,兀自在恶臭中打着瞌睡,连天光大亮也毫不知晓。因为一顶宽边的破草帽仍然遮在脸上,这让黑夜永不消退。

(全文完。作于2021年6月4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十三)

文/王栩

(作品:《闷雷》,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桂林“玉姑娘”的时代,是福生嫂最美的记忆。那个记忆里,女人的“娇羞、害臊、体贴、温柔”,是福生嫂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味。如今,这股子女人味竟变得生疏,好似“女人”这个称谓从福生嫂的体内剥离开来,在眼下这般囫囵日子里以慵懒的形态得过且过着。

这副形态白先勇用拟人的手法描摹出临近傍晚,昏黄的日头在几声闷雷的鼓噪下,“又踉踉跄跄爬了出来,一副憔悴样子,累得只剩下一口气”,以此作为对福生嫂的观照,导引出读者对这个失去光彩的女人出自内心的哀怜和顾惜。

闷热的傍晚,福生嫂爱到小天井里的藤靠椅上躺躺,“这时她爱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做姑娘时的那份潇洒、烂漫的心性唯有此时方得以依稀显现,却又在闷湿的空气的包裹下,懒得去拿条抹布来揩揩身上黏黏的汗而昭显出经年的岁月已磨灭了这个女人青春的美好以及年少时的风流。

与生活合拍的福生嫂用懒得修饰自己的方式弃绝了过去那个“眉眼间还带几分水秀”的“玉姑娘”。那个“玉姑娘”,“累只管累,穷尽管穷,天天清早上柜台时,她总要收拾得头光脸净的。”这种“做姑娘时对自己可不肯含糊半分儿”的爱惜在“玉姑娘”成了福生嫂后,便被生活磨勒成了周身发困,时常平白无故就无名火起的那一类寻常主妇。

这个主妇当初嫁与马福生时,也曾哭得死去活来。这倒不是舍不得与自己的青春年华作别,而是嫁给了让自己发腻的男人所凝结在心头的不甘。不甘让婚后的福生嫂在懒散与牢骚中消磨了从前的利落,也让她在同生活合拍的节奏里失去了爱惜自己的心思。这就有了福生嫂不讲究的随意。每到傍晚,福生嫂躺在小天井里的藤靠椅上,手边总会放着半漱口盅的福寿酒,还有一包五香花生米。小天井里,会传来垃圾的腥臭,埋在煤灰里猫屎的热臭,这些恶心的味道,福生嫂不管不顾,因为她已习惯。况且,这些味道比起马福生让自己心里发腻的滋味来又是福生嫂所爱闻的生活的气息。

白先勇用散发着各种臭味的“生活的气息”透视出福生嫂内心对逝去的青春、年少时的过往所持有的一份怀想和追忆。怀想桂林时的“玉姑娘”,“要是认真打扮起来,总还脱不了一个‘俏’字”;追忆年少时的自己,“并不是没有跟男人们调过笑的,……那种轻浮的感情,她应付起来丝毫不费力气。”这样的怀想和追忆,在马福生回到家中,于其温吞、畏缩的脾性的冲撞下,成了榫进岁月深处的嫌恶。

马福生是福生嫂的爹为女儿挑中的老实人。老头儿爱抽大烟,还爱扯纸牌,有如此生活阅历的人挑女婿的眼光“独到”的毫不顾及女儿的感受。老头儿对马福生很满意,认为后者“顶顶可靠”。福生嫂却对马福生从头到脚看不顺眼,“她要的不是这个老实人,她要那些体体面面的小伙子。”同马福生成亲后,庸常的生活似乎证明了什么,又似乎留下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马福生有着温水一般的脾气,“任凭福生嫂揉来搓去,他都能捏住鼻子不出气。”这种脾气好似一团海绵,吸化了福生嫂心中那股时常都要迸射出来的无名之火。在马福生面前,福生嫂“实在振作不起来”,什么青春过往、年少风流也就这么弃置于记忆的角落,成为在“生活的气息”的环绕下呷酒自娱时的“配菜”和自怜。

福生嫂也有过抗拒,表现在刘英来了以后,福生嫂对自己的改变。原本头上梳的一个古板的圆髻松开了,两鬓还烫了几道水纹。撒花的绸子也从箱底掏了出来,“缝成了几件贴身的旗袍”。悄然进行的改变让一个女人于细节处突显某种刻意的招摇。此番招摇在小说里化作福生嫂游移不定的视线,一会儿觑见马福生一副窝囊样子,就心头火起;一会儿又放在刘英身上,被他那股“豪爽的男人作风”唤起了自己作为女性的全部温柔。温柔中,不管刘英说什么,福生嫂都爱听。就连刘英“咔嚓、咔嚓”刮胡子的声音,福生嫂也觉得新鲜而有趣。刘英所带来的亮色赶跑了“客堂里那股阴私私的气氛”,让福生嫂有了做“玉姑娘”时的娇羞,“她竟无缘无故脸会发热”。白先勇用大巧不工的文字细腻的展现了女性心理的幽深。就福生嫂而言,其从姑娘到主妇,再做回姑娘,直至最终安然于主妇这一身份定位的内心挣扎,这一段如同炼狱般的人世经历所映照出来的女性精神力量足以令读者在思索中动容良久,欷歔不已。

福生嫂的生日是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高潮,具体铺垫则着眼于“前四五天她已经有意无意提了一下”。女人的“有意无意”实是一种巧饰,意在引起男人对自己的在意。马福生没听出福生嫂的弦外之音,在福生嫂过生日这天仍然到同事家去下象棋,刘英却记在了心上。这晚,就如同传统话本小说里所演义的那般,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客堂里响起,一声“二嫂”,“手里还托着一个包装得非常精致的衣料盒”的刘英,让福生嫂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

于是,在愈来愈密的闷雷声里,一个是英挺俊朗的“英叔”,一个是温柔尽显的“二嫂”,于淹没了客堂的异样感觉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起了家常。那些简洁的话语毫无意义可言,意义藏在了刘英好像带上了感情的一举一动里。这是从福生嫂眼里看出来的刘英,陌生、体贴、潜藏着一种不明所以的力量。这种力量让福生嫂莫名其妙的怕。她怕自己被这种力量俘获,因此,在内心激烈的交战中,理智与情感混合着能将人烧成灰烬的情欲一下一下捶打着福生嫂那根脆弱的心弦。

白先勇控制着文字的奔放,一股难以名状的哀矜却于情节的推进中油然而生。那是福生嫂发自心底的颤栗,“她愈怕愈想偎在刘英胸上,而她愈这么想也就愈怕得发抖。”面对情欲的逼迫,福生嫂用残存的理智驱使着自己跑进房间,反锁了房门,任凭门上的引手轻轻地转动。这是门上的引手第一下转动,随后,伴着刘英在门外急切的叫唤“二嫂”,“门上的引手第二次转动起来”。白先勇耐烦地展现着生活的细节,通过细节所揭示的情欲的恐怖让其笔下的文字生发出巨大的磁力,它牢牢主导了读者的阅读感知,在对这个差一点酿出一场人间悲剧的故事的品咂中触摸到了被情欲裹挟下的饮食男女背后的辛酸和苦楚。

刘英的不辞而别让一段说不上是“孽情”的感情无声的消逝。这一切,马福生毫不知晓,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何福生嫂会忽然对自己大动肝火。马福生永远不会明白,状若疯癫的福生嫂内心的痛苦。那是理智战胜情感的痛苦,痛苦中,福生嫂珍重了眼前的所有,埋葬了过往全部的怀想和追忆。那些过往,在福生嫂呜呜地哭声里不再重现,因为如烟的往事已永远翻过。

(全文完。作于2021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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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十四)

文/王栩

(作品:《藏在裤袋里的手》,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吕仲卿自小就被充斥着女人味道的日常包围着。这种畸形的日常在幼时的吕仲卿身边是姆妈雪白的胖手臂,是“他喜欢那股浸凉的感觉”的对姆妈手臂的依偎。除此之外,丫头荷花也是吕仲卿小时候除了姆妈,最喜欢缠着的人。这是吕仲卿记忆里两个在其心底烙下深刻印记的女人。她们为幼小的吕仲卿铺下了一条柔懦、惧怯的类真空式的成长之路。这条路上,女人的味道无处不在,其中流溢着母性的温暖,却又激荡着放浪的欲望。它们在吕仲卿与玫宝婚后,交织成女性的精明与强势,虽说让吕仲卿从玫宝那里找到同姆妈相类的安全感,却也使得吕仲卿在玫宝的压制下撕裂了同生活正常相处的能力。

白先勇将一种生活状态在小说《藏在裤袋里的手》中铺展的巧妙而隐晦,那些内蕴丰富的文字处处都在揭示出一个敏感而脆弱的灵魂发自心底的呼喊,呼喊理解层面上对正常生活的回归。

理解源自人与人之间平等交流的建立,失去了平等意义上的交流,理解一词也就名存实亡。吕仲卿即为一个在缺少理解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他代表的一种生活状态在白先勇朴实的描述下,读来五味杂陈,却又百感交集。

小说里的吕仲卿会让人读出对这个人物的轻贱、不齿、乃至于鄙夷,也会读罢冷然一笑,于心头涌现“故事而已”的淡漠式的超脱,却鲜少有思考的力量在理解层面托起对一个几近于丧失了为人资格的弱者源自客观、平等的透视和评述。

吕仲卿的记忆里,自己作为姆妈的独生子,“无论姆妈到哪里,他都跟着去”。姆妈在舅妈家打牌,吕仲卿就坐在牌桌下的矮凳上待一整天。他从不跟小表弟们去斗蟋蟀,他宁愿守着姆妈。幼时的吕仲卿是安静而听话的,却又是极受姆妈宠溺的。这份宠溺是姆妈“一忽儿摘下绣花手帕来替他擤鼻涕,一忽儿把山楂片塞到他的嘴巴里”。置身在又香又甜的环境中,吕仲卿老早就养成了隐忍的习惯,因为“山楂片甜得他的牙齿直发疼,他不敢张声,他怕姆妈嫌烦,把他撵开”。隐忍让吕仲卿对女人产生了一种惧畏的感情,又悄无声息的驱使着他对女人保持着距离上的眷恋。

眷恋是坐在矮凳上的吕仲卿独自发呆时的一份痴态。牌桌下待一整天的吕仲卿入目皆是雪白的手腕,入耳皆闻当琅当琅首饰撞击的脆响。沉浸在此番香艳与声色熏染下的吕仲卿很难塑造出一个健全的人格,他离不开姆妈,又在无意中被丫头荷花放浪的调戏,这就使得这朵还未茁壮盛放的花儿过早地蒙尘,进而凋残。

荷花让吕仲卿对女人隐忍式的惧畏达到了一个愈怕又愈是想亲近她们的高潮。这是受了惊吓之后遗留在吕仲卿的记忆深处对荷花的裸体挥之不去又怕得发抖的矛盾心理。它让成年后的吕仲卿在玫宝面前既有“装着很开心很坦然的样子”,又有着内在的神经质不自然的流露。

幼时的吕仲卿无意间撞见了正在洗澡的荷花,被后者强行将吕仲卿的手捉住,放浪地按到自己的臀部上,调笑着、逗弄着。这场惊吓给吕仲卿柔懦的性格添加了不少寡言的成份,沉默中,吕仲卿对姆妈更为依恋,也让其对女人的眷恋里有着寻获母爱、建立安全依靠的双重需要。

这种生活状态白先勇写来毫无任何不妥,文字中正,叙述平和,对处于此般生活状态的吕仲卿不含轻慢与贱视。纵览小说全篇,轻贱处不在文字,而在人心,这恰恰是同生活具象相衬而在玫宝身上的具体反映。

每逢星期六的晚上,吕仲卿总会被玫宝赶出来,此时的他,“总要忍受这一阵挣扎的痛苦”。可他又渴望着这晚的来临。因为只有这晚,玫宝往往约了银行里几位太太来家里打牌,吕仲卿才有机会跟玫宝亲近。这时的吕仲卿端张椅子挨着玫宝身后悄悄坐着,就跟幼时坐在牌桌下矮凳上的那个孩童似的安静而听话。只是与吕仲卿记忆里香甜而和睦的氛围不同之处在于,自己的这份“安静而听话”在玫宝看来反而成了扰乱这个女人心绪的罪过。

玫宝心中有她自己对待生活的一套特定规范。在她看来,吕仲卿就应该同别人的先生一样,自己出去逛街,看电影,而不是“整天只会跟着人穷磨”。白先勇写出了另一种生活状态,它以玫宝为代表,将人与人之间缺少正常的交流挖掘出了普遍意义上的深刻。

吕仲卿明了,“玫宝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处处要强。可是他却不行,他什么也不行”。吕仲卿对自己的厌恶从一开始就拉低了他与玫宝平等对视的视角,这种差距性难以弥合的日常相处让玫宝当着人的时候,总喜欢跟吕仲卿过不去。具体表现在每个星期六晚上的牌局,玫宝总要当着几个太太的面与吕仲卿大吵一架,将其赶出家门。可吕仲卿“实在离不开玫宝”。白先勇藉由文字的强调令吕仲卿挣扎的内心更为真实,在这生活气息扑面而至的一刻,凝炼出吕仲卿不易为外人道的心底的悲酸。

悲酸是吕仲卿对“母亲”的呼喊,因为“只有躲在姆妈的怀里的时候,他才感到最舒适、最安全”。原本柔懦的吕仲卿在荷花给他带来的惊吓中对女人生发出病态的渴念。他想亲近女人,却又因自己幼时触摸到女人的肉体而有了潜抑在心底的负罪感。带着这种负罪感,吕仲卿不愿置身于大庭广众之间,心中的一个念头撕扯着他。那是欲望的升腾,在吕仲卿脆弱的理智的克制下,由他那“深深地插在裤袋里,手掌心不停地在发汗”的两只手象征出这个男人游离在正常与罪恶边缘的内心的战栗。

这双手上“长存”着荷花肉体的味道,在吕仲卿的成长之路上作为“女人的味道”这一记忆密码锁定了他对女人的观感。这就是吕仲卿对女人惧畏的产生,也是他对姆妈温暖的怀抱的想念。只有在姆妈的怀里,吕仲卿才能获得平静,得到一处安全的憩息之地。姆妈过世后,吕仲卿找到了玫宝,“玫宝能给他同样的安全感”。然而,玫宝与吕仲卿两种生活状态的剧烈冲突令后者丧失了对“安全”的有所凭依。吕仲卿只想呆在玟宝身边,由这个能够替代姆妈的女人给自己营造一个免受世间众多“荷花”伤害的安全的港湾。玫宝却受不了吕仲卿那副窝囊样子,每每在星期六晚上将其赶出家门也就成了吵骂之后的家常便饭。

独自逡巡在街头的吕仲卿将双手在裤袋里深深地插着。每当此时,街头成了令吕仲卿倍感恐惧的地方。望着街上的人群,吕仲卿把往昔的“罪恶”藏得愈加严紧。在这无形的囚牢里,这个伶仃的男人孤苦无依,却积聚了悲凄的呼喊,呼喊发自撕裂的心底,为爱与理解的不获而哀泣。

(全文完。作于2021年6月21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寂寞的十七岁》读后感(篇十五)

文/王栩

(作品:《火岛之行》,白先勇 著,收录于《寂寞的十七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

林刚招女孩子喜欢,却无法让女孩子对其产生建立在情感基础上的亲近,“喜欢”也就成了不含一丝儿感情色彩的伪命题。

林刚的与众不同在于他生性慷慨。生性慷慨之人在人群里不算少见,可白先勇将林刚的慷慨描述的充满了一种深切的仪式感。林刚“每次请女孩子去吃饭时,总是点最名贵的菜馆”,为自己赢来女孩子称赞的同时,又作为林刚专属的个性标识成为女孩子们口耳相传的一个口碑。

这样的“口碑”还有不少,诸如林刚爱笑、有耐性、能出力、肯帮忙,这让女孩子们同林刚在一起时“很有安全感”,再加上林刚会笑嘻嘻地赞美女孩子,因此,女孩子们都欢喜蜂拥到林刚家里歇脚休憩。

林刚在女孩子中人缘极好。可以这么说,女孩子和林刚在一起,神经松弛的完全用不着担心眼前这个男人会对自己有任何图谋不轨的企图。这种毫无男女大防的交往氛围无形中弱化了林刚的性别身份,使得林刚用自己对女孩子琐碎的体贴和周到成为她们背底下叫顺口了的“林妈妈”。

“林妈妈”,一个绝对没有恶意的绰号,成了林刚与女孩子更进一步交往下去的鸿沟。这道鸿沟标识出林刚在女孩子眼里可以如兄长、如长辈、甚至于如母亲那般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却不是一个可以与之谈情说爱的对象。

因为林刚人太好,好的来在小说里是个不懂得如何发脾气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知该怎样在与女孩子的情感世界里调剂生活的百般滋味来刺激二人的感情历久弥新。这是一种维护感情保持“新鲜有趣”的技巧,生活中婆婆妈妈又略显笨拙的林刚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技巧。林刚事无巨细的替女孩子想的周到,又不吝其财的请她们到最名贵的菜馆吃饭,这让林刚成了女孩子们交口称赞的毫无缺点的男人,可他却无法给那些女孩子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因为男人若是毫无缺点,也就不能让女孩子心生恨意,如此,则女孩子背底下对这个男人也就难以产生恨之切切、思之神伤的条件。少了这样的条件,男女二人的情感世界里如同缺少了一味必备的调料那般势必会让原本应当激情澎湃的爱显得平淡无趣。

林刚会跳舞,各种花式他都会,却跳得并不好,可能还挺逗人发笑。他也会游泳,“总也没有学精”。这些,却都是女孩子欢喜的乐子。女孩子欢喜的乐子林刚能参与进去,可他以自己的不精和笨拙逗引得她们朗声大笑。没有恶意的笑声固定了林刚和她们之间的距离,在这无形的“雷池”的映照下,林刚以“林妈妈”的性别身份浸泡在同女孩子充满欢乐的“凄苦”交往中。

林刚在纽约的住所是女孩子经常光顾的地方。她们在林刚家里身心得以放松,犹如回到自己家中似的享受着兄长的疼爱、母亲的照顾。这间不设防的公寓对那些女孩子们来说,其独特之处就在于公寓的主人,这个性子温和,相貌充满喜感又大小事一手包揽的男人极其罕见。他没有脾气,也就不会与之产生口角冲突而给自己带来任何不快成为记忆里的阴影。他看起来纯真,熟悉纽约的中国菜馆,又会赞美女孩子,还会自己做饭,更为关键的是,他有些儿笨拙,与其交往,不会产生心机上的纠葛。女孩子对林刚的总结让这个老好人尽管被她们赏识,却没有人“想到要做林刚的女朋友”。

女孩子们反而觉得林刚长得好玩。五短身材的林刚,“走起路来穿梭一般脚不沾地似的直兜转子,永远显得十分忙碌”。林刚的忙碌就像是在为那些女孩子服务似的,成了一个随叫随到的人。许多到纽约来的单身女孩儿,在朋友的介绍下,打一个电话,就能受到林刚的热情款待。林刚从来都不肯拒绝女孩子们,无论搬家还是结婚,林刚必定赶去帮忙张罗。这些女孩子,她们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林刚的服务,无所顾忌的说着林刚的笑话,把林刚当做生活中一个流动的景致,却无人意识到林刚的热心和义举实是一种善行。只是,这样的善弱小的处于被忽视的境地,它让林刚在女孩子面前无论说什么总会得到她们搁置了礼节的抢白和戏谑。

欢喜同林刚在一起玩乐的女孩子没人肯正儿八经的同林刚好好说话。女孩子们和林刚在一起时真正抛却了“认真”这一人形面具,将一种不甚正常的交往氛围穿插进同这个老好人的言行举止中。小说里,去火岛的海滩游泳的三个女孩子开起林刚的玩笑不留任何情面,对林刚的正经提议又毫无顾忌的予以反驳。林刚并不介意这般朋友间无视情谊的交往,因为他觉得女孩子们“总是没有恶意的”。

这是作为老好人的林刚对他人的信任还未受到强烈打击的认识,这一认识却在女孩子们那里受到轻视。白先勇在小说《火岛之行》里写出了如林刚这类人的日常行为特点及其在人际交往中的某种遭遇。这样的遭遇很难用“尴尬”一词简单的总结之,可它总有令人不适之处。

女孩子们同林刚在一起的时候随意、洒脱、几近于放浪形骸似的展露自身的天性。在海滩游泳时的杜娜娜,“忽儿她把臀部一翘,潜到水中,忽儿她从林刚胯下,一下子钻到她面前”,这近似于挑逗的泳姿在这篇小说里不应将其理解成女孩子在心仪的男子面前尽显妩媚和奔放,而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无视其性别身份的身心自由的释放。这就可以读出一种弱化,一种女孩子们将林刚的男性性征弱化成女性性别身份的共识。故而,女孩子们可以同林刚建立好似“兄妹”、“母女”这般长幼有序的依赖关系,享受被人照顾的单纯的乐趣,却不会与其产生丝毫情爱上的交集。在女孩子看来,同林刚这类男人恋爱,是对自己的唐突和不敬。因此,女孩子同林刚一起玩乐,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能让身心得到极大放松,而这,就被称做开心。除此之外,林刚再也无法更进一步的走进女孩子们的内心世界。他早已被那些女孩子贴上了一道无法摆脱的标签,他是如女人那样的男子,和他在一起,除了出自性别层面上相似的身份,根本就不会让女孩子们有过林刚也是个男人的念头。

林刚确确实实是个男人。这个老好人对女孩子也有过忘情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揽过女孩子的腰,亲过女孩子的颈背,在水中追逐过女孩子油黑、诱人的身体,这些带着情感迸发的举止极其自然,它是一个正常男子对女孩子无邪的示爱。只是,这样的示爱经由林刚表达出来却让女孩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就有了黄玖的吃惊和发怔,有了杜娜娜的暗自恼怒。

觉得自己受到侮辱的女孩子仍然是林刚的老朋友,林刚的生活仍然没有丝毫改变。改变不是这篇小说的宏旨,小说只不过刻画出了一类人的生活状态,它通过作者丰沛的情感注入,细致、传神的人物塑造,将人群里的特殊个体艺术化的呈现。这不是作者为林刚这类人的张目,而是拂去林刚们所受到的轻视之后在平等意义上对个体拥有尊重的主张。由此,小说也就在悲悯情怀的基调上完成了生活横断面的截取和书写。

(全文完。作于2021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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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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