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读后感:本文通过讲述一个小女孩与陌生人之间的信任故事,强调了信任的重要性。作者通过细腻的描写和感人的情节展示了信任可以改变人们的生活,使他们更加勇敢和温暖。这个故事让我深思,令我对信任的力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信任读后感(一)
一口气读完的感觉不是酣畅淋漓,而是带有毛骨悚然的顿悟感。很明显,作者设置第三部这个女秘书的角色是为了有一个去世的女主,也即金融大亨安德鲁妻子,活生生的镜像。
尽管已经有了一个乃至于多个虚假的、叙述里的她的镜像,女秘书的饱满心智、生动性格、丰沛的情绪都使我感到由衷欣赏。女秘书一开始有自觉或不自觉地去特意赢取她的老板,即金融大亨安德鲁的好感,甚至和丧偶的安德鲁之间有某种张力,但同时,她那有communism理想的父亲的熏陶和她的聪慧,使她同时以旁观的视角对这样的自己冷静审视,并为此感到惭愧。
作者不吝笔墨地让女秘书以70岁高龄回望另一个很可能和她一样曾经拥有才智、敏感、和批判精神的女性,即去世的女主,并且用细节填充了整个女主人生的不少侧面(尽管只是一些零碎的侧面,真正重要的那部分可能已经被她那富有和有权力的丈夫销毁)。但这不是女秘书的唯一存在于这个故事的理由。女秘书和女主一样,有个专横但是重视女儿教育的父亲,有相近的文艺爱好。毋宁说,女秘书70岁的丰富一生(作为美国作家)是出身贵族、丈夫是金融大鳄的女主从未实现的可能性。
我本以为第一部(由同时代男文人想象出来的故事,女主在里面得了精神病,悲惨死去,疑似是作为上天对其丈夫操控金融市场的惩罚)女主的故事已经是惊悚了。但不是呀,真正惊悚的是第三部和第四部。
惊悚之处,不仅仅是一个人有可能被冠以精神病的名头随意对待,野蛮治疗,也在于,女秘书羡慕过的那栋豪宅里,和她一样有才智的女主的声音却发不出来。虽然表面上被赋予了和艺术家交流的特权,但她对外界基本只能按照丈夫塑造的人设去塑造自己,生前身后,掣肘太多。
信任读后感(二)
如同好看的八音盒,细致精巧、耐人把玩。摇动把手奏响音乐,却叫人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因为同属爵士时代大亨设定,书的简介提到了《了不起的盖茨比》,再加上封面有 Art Deco 元素,这是最初吸引我的点。书中某些细节的确点到了《盖》,寥寥几笔就对《盖》的某些传神细节做了呼应(菲茨杰拉德「长篇罗列细节」的偏好)。不过作者笔下的爵士时代只是背景,远不是《盖》当中的纸醉金迷,这样的处理在小说中很合理。
四个视角、四部作品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这样的巧思如果执行不力,会变得很糟糕。但实际阅读中,我只是一再地感叹作者令人折服的笔力。
打开书之后,很快被第一章的文笔所吸引。细腻、风格独特(相信是原文+译笔的功劳),的确是典型的「小说家作派」文笔。到第二本「书」,换了视角和作者……都说要通过文字风格展现作者个性,这里做得很精彩到位了。而第三本「书」里女性的心思、第四本「书」展示真正主角复杂精巧又聪明(几乎像达芬奇)的头脑,也全都是通过文笔和风格来实现的。
以及,书的后半段我越读越感到压抑,实际生活的心情大受影响。这不是最好的体验,但却是小说引人入胜的印证。
探讨的话题不止一个。男性叙事当中女性的处境,财富对人性的放大和近乎「现实扭曲力场」的影响力,感情、信任、背叛。把书当做女性主义小说、时代小说甚至悬疑小说,都能讲得通。
明天就要去参加作者对谈,主题是「叙述作为一种权力」。M创造的财富是一种权力,但A通过掌控叙述,找到了自己的权力。
总之,小说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能持续剥下去。很期待明天的对谈里能学习了解到的更多东西。
以及,这本书的营销推广上,也真的是做了很多努力啊,群岛archipel、上海译文的诸位辛苦了,感激。
信任读后感(三)
张悦然:
大家晚上好,很高兴在这里见到大家,也很高兴来参加迪亚斯先生在中国的最后一场活动。这场活动结束后他就要飞回美国,在不久之后他就要闭关开始写他的下一本书了,所以这也是他的宣传日程中的最后一站了。
对大家来说可能迪亚斯先生还是一位所谓的新作者,因为他的作品是第一次被译介到中国,但是这本小说可能会使他在中国也拥有非常多的读者,因为它是一本既好看,然后又有非常高的文学技巧的书,所以无论你是专业的读者,还是你想要看好的故事的读者,我相信都能在这本书里面获得满足。
这本书的故事其实在我来说很难讲,因为不小心就会剧透,有的故事你会很想保护它,因为不是说剧透了就不精彩,而是说如果你作为读者,触碰到非常美妙的核心,一定会拥有一种非常巨大的愉悦,所以我还是尽可能少一点涉及到故事的内容。
这本书讲了1920年代一对富豪夫妇,他们的财富积累忽然之间到达一个爆炸的地步,然后男方变成了一个非常富有的商人,而女方本来就是来自于一个很神秘的贵族家庭,他们看起来非常的般配,也很幸福。可是——当然了小说总是有“可是”——背后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所以就是这样展开的一个关于财富的故事,它奇妙的地方就在于它是由四本书组成的,就是一本小说里面是有四本书的,所以这个可能就是我们今天想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当迪亚斯先生想要写一本关于财富的书的时候,他是怎么想到我要用四本不同的书去呈现这个故事的?
迪亚斯:
大家晚上好,首先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也非常感谢张悦然老师能够来到现场,很高兴能通过这次活动跟您成为朋友。讲到这本书的结构,我首先必须承认它确实非常异于寻常,是四个故事串联起来、相互嵌套的结构。
我认为我用了一种类似于侦探小说的逻辑,我把整整一盒的杂乱无章的证据放到了读者面前,希望读者能够通过梳理分析这些证据来找到最后的答案,它是一共有四层故事,也讲述了四种声音,可能更直观地看这是一本关于资本的书,但其实它也是一本通过资本表达声音的书,我们都知道我们可能很容易通过自己的生活经验判断某一种声音、某一个故事或者某一个人,认为他们自然而然比其他的声音、故事或者人更值得信赖。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刻板印象?为什么这些文字或者人听起来就会比别人真实呢?我想讨论这个故事,但是不是通过这样直白的形式,而是通过邀请读者来体验完整的解题的过程,所以我选择了这样的结构。
张悦然:
我再问一下,为什么是四本而不是三本或者五本呢?在荣格的心理学里面,四是一个完整的数字,就是三还不够,四是圆满,然后四是一个整体。所以我不知道,迪亚斯先生在设计这本书中有没有想过四代表着某种完整。但是当我们去实验某种比较有探索性的结构的时候,有的时候我们可能会考虑它是不是可以更多一点或者更丰富一点。那么,迪亚斯先生是怎么在四这个地方停住交互的呢?
迪亚斯:
如果我出汗太多的话,大家不要介意,因为我刚刚吃完了整套的北京烤鸭,而且我知道可能有一个关于南京烤鸭和北京烤鸭哪个更好吃的争论,我个人觉得北京烤鸭完胜,虽然当然卡路里摄入得也比较多。
您也是一个小说家,所以您应该知道等我们真正开始动笔以后,其实真的不会刻板地去遵守各种结构各种公式,故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所以它可以是三个故事,可以是九个故事,当然可能不太可能是两个。
不过等我写完的时候,我发现它就是四个故事,当然四这个数字在古典音乐中也是非常重要的,很多乐章都是由四个分部组成的。那么另外四在合唱团里面我觉得也很重要,合唱团都是分成四个声部——不过最后这两点是我现编的,其实就是我写完刚好是四部分。
张悦然:
如果大家是当代小说的读者,你可能知道当前探索小说边界的尝试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把更多的非小说的东西纳入到小说中来。什么是非小说的东西?可能是非虚构,可能是自传、传记,可能会是日记,可能会是报纸、报道等等这些形式,如果我们刚才列举的这些形式你都可以在一本书里看到,那是不是会觉得这本书真的从各种方面都突破了小说的边界?《信任》就是这样一本书,因为我们刚才说它的四本书其实是用四种不同的文体写的,第一部分实际上是一个畅销小说的样子,是一个非常像亨利·詹姆斯、伊迪丝·华顿的那种小说风格的一个畅销小说。第二部分是一个富豪大亨的自传,然后第三部分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女性叙述者在讲述一个故事,第四部分就是一个女性的日记。所以这四部分其实是用了完全不同的文体去呈现的。
这些不同的文体,使这本书读起来有一种特别奇妙的体验,就是你在四个不同的世界里面穿梭。这四种文体我们可以问一下迪亚斯先生,他的创作过程里面是先写哪一部分后写哪一部分?他是怎么想到用这四种文体来探索小说的边界的?
迪亚斯:
说实话,一开始我想到这个奇怪的结构的时候,它其实也是一个实验性的创作,我从来没想过这本书会这么受欢迎,大家确实是把它看成了四个不同的故事。那么根据欧美小说创作的传统结构来讲,它确实也是不太寻常的。但是就像很多人说的,作为一种文体来说,最好的小说总是迷恋于自身的消亡。比如说我最喜欢的可以说是开启了小说的新风潮的《堂吉诃德》,它就是第一部拒绝成为小说的现代小说。他本身包括诗歌,还有散文,以及包括小说的主人公在小说里面读这本小说,我们今天可能认为属于元小说或后现代实验的所有这些尝试,在很早之前里已经有了。《项狄传》是如此,《白鲸记》是如此,许许多多的书都是如此,而我所钟爱的所有小说都在与小说这种形式作斗争。因此,《信任》以某种方式试图探讨小说可能是什么,这不应该让人感到惊讶。
这本书有四份“文档”,我称它们为“文档”是因为它们属于不同的体裁。而我写作的顺序是1324。我先写了第一篇“文档”。它以一种略显过时、颓废的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形式写成,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形式。当我找到一个能让我用这种“死亡的声音”写作的框架时,我非常高兴。我喜欢艺术中的这一时刻,即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过渡期,因为这是一个人们试图用继承下来的形式来表达现代性体验的时刻,而这些形式并不能充分表达那些东西。试图在19世纪小说的框架下谈论这个新世界是行不通的,所以你会看到亨利·詹姆斯后期的挣扎,他试图谈论不协调性。回到音乐,用传统的奏鸣曲形式表现不协调性也是行不通的,所以你或许会在勃拉姆斯和马勒的晚期作品中看到这种情况。试图用具象绘画来描绘当代生活的模糊性,这种方法也是行不通的,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透纳这样的画家,他处于抽象艺术的边缘,但尚未完全进入抽象领域。因为现代小说、音乐中不协调性的解放和抽象绘画在当时是无法想象的,但旧的形式又不足以表达这些内容。这种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时刻,这种艺术史上的转折时刻让我非常感动。
张悦然:
正如迪亚斯先生所说,他四个部分不仅是四个不同的故事,还是四个不同的视角,还是4种不同的时间。
我们先来说说四个不同的视角,刚才迪亚斯先生所描述的18、19世纪之交的那部分,实际上主要集中在这四本书里面的第一个故事,有人说他是在用一种亨利·詹姆斯式的语言在写人物,迪亚斯先生之所以会喜欢用这样的语言,也源于一个很重要的需求,就是他希望从远处去描述这些人。当你用一种亨利·詹姆斯式的语言的时候,实际上你就已经把读者推到了一定距离之外,那么在这种距离之下,其实我们看到的这对夫妻就必然是带着很多谜的。
然后迪亚斯先生还特别在第一部分里面基本不使用对话这种形式,大家知道对话其实还是很展示内心的,不管是隔多远,但是这个人喊一声,你就会知道ta是一个什么样的情绪,对不对?
但是在第一部分里面还真喊了一声,第一份部分里面只有一个字的对话——“我”——所以在这部分里面基本上我们听不到人说话,也看不到人的脸,是隔得非常远的。那么我们好像是从一个上帝视角,从空中一点点降落下来,到最后一本的时候是一个日记,我们是完全在一个女性的内心深处,在一个女性的精神世界里面——完全在内部,所以是一个视角的变化。
那么从四个视角的变化里面,我相信迪亚斯先生也有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你是不是希望用一种不断接近的方式让我们去看到我们在历史中最容易被忽略的真相?
迪亚斯:
我认为故事可以有很多种形式。故事可以是某个人的情节,也可以是某人行动的总和,它也可以是人物之间交流的文字。我认为所有这些都很重要,都是我在意的。但我认为故事也可以是一次形式上的旅程。它也可以是一次情感上的旅程,与整本书中的行动无关。
所以在这本书中,至少有两条这样的轨迹或说弧线。你前面描述得非常恰当,就是一种极其非实体的悬浮式叙述,没有人有身体、面孔或声音。然后就好像镜头放大,我们进入这个即将死去的女人的身体、心灵和独白中。我们原本是从纯粹的抽象中出发的,这一点使得这种进入意识内部的体验愈加深刻了。对吧?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但读者并不需要意识到这一点,只需要感受。所以这是其中一条弧线。
另一种类似的体验与我之前提到的第一本书那种晚期现实主义、过时风格有关。当我们进入第四部分时,我们已经走向了高度现代主义,参考了像弗吉尼亚·伍尔夫、简·里斯、格特鲁德·斯坦因,但也包括维特根斯坦和阿多诺等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人们,这是我非常投入的一个领域。因此,这也是从现实主义小说到现代主义小说的形式之旅。
在这之间,还有一个关于新新闻主义的插曲,这在美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非虚构文学潮流,出现在20世纪60年代末到80年代。比如作家莉莲·罗斯和琼·狄迪恩。所以我认为这本书是关于财富、权力、资本、被压制的声音、移民的,但它也是一本关于艺术的书。即使它没有直接谈论艺术,它也在其形式中反映和考虑艺术。
我理解对一些读者来说,前半部分可能更厚重、粘稠;而后半部分则像在冰上滑行。但我也对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体验不同的速度感兴趣,不是所有的书都需要充满推进力,让人快速翻动书页读下去。
张悦然:
虽然后面的部分很好读,但是最后也很痛苦,因为——刚才既然迪亚斯先生自己也说到了——他在一个正在死去的女人的内心世界里面。当你读最后一部分的时候,那种沉重的感觉至少对我来说就像读托尔斯泰的《伊凡·伊里奇之死》,就是你知道是这个人是必死的,然后他在一分钟一分钟地接近死亡,但是这一分钟又会感觉分成了六十份,然后又分成了六十份,就是越来越慢的这种感觉。
所以我们在一个女人破碎的最终意识里面,然后这个时候时间被放得越来越慢,所以我觉得四本书不仅是四个不同的视角,还让我们体验不同的时间感。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体验到的是那种风云变幻的1920年代,就是那种有人死了,有人发财了,然后一下子十年过去,像我们在经常在那种老电影里看到的,一个转场就过去了十年。但是到最后我们又停留在这个时间里面,这个时间又好像是永恒的,我觉得这个是很难得的,尤其它是在一个女性的内心。所以这也是我想问迪亚斯先生的,他是怎么去写这样的一个卓越女性的最终时刻的?其实女主角在这个小说里面是一个非常智慧的人,可以说是一个有点像伍尔夫的、有着天才特质的女性。
迪亚斯: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第四部分相对整本书来说比较短,它非常碎片化,我把它看作一些命题。你提到,弗吉尼亚·伍尔夫对我的影响很大,但同时也有维特根斯坦,我一直在想他的《哲学研究》中的页面布局,还有他对语言的反思,以及我们是否能表达痛苦的问题:我们真的能让别人知道痛苦的感觉吗?这对他和伍尔夫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伍尔夫在她的日记中非常松散地写到了她自己的痛苦,在一篇名为《病中》(On Being Ill,似暂无中译本)的文本中,她还写到了时间,写得非常美。如果你读《到灯塔去》,在那本非常薄的书中,你体验时间的方式是非凡的。
写第四部分的体验是很可怕的,有很多原因:首先,因为我需要以某种方式传达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涉及许多道德和伦理上的复杂问题。其次,因为她比我聪明得多,我必须让读者相信这一点,而要让人相信这样的事情很难。但最重要的,正如你在问题中提到的,第四部分是一个人凝视死亡的虚空。而我觉得我写的大多数东西都与孤独有关。我从未死过,但我想象最极端的孤独形式必定是面对那虚无,因为我坚信那是虚无。但如果你真的仔细想想,那是多么广阔和可怕,不是吗?
我希望那虚无在书页上能使人感到卑微。在某种程度上,我想展现这种卑微的轮廓,这听起来很自命不凡,但这确实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聊得过于深刻了?
张悦然:
我们来两个轻松一点的问题,大家一说我们这是一本关于财富的书,大家都会想到财富就会想到物质,就会想到这里面应该有那种琳琅满目的物质。如果一个人突然变得很有钱了,那么他应该是被非常多的奢侈的物质环绕,这也是我们在读1920年代的小说,比如说菲兹杰拉德的小说,我们所留下的一种记忆。我自己的回看菲兹杰拉德的小说,他其实倒很少出现品牌,但是真的出现过“爱马仕”这样的名字,当时我还想他还是挺知道什么品牌能留下来的,筛选了一个到我们这个时代还有的品牌。
但是迪亚斯先生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不去呈现物质,在这本书里面我们看不到任何的品牌,比如说你想看到一个长绒沙发、一个地毯、一个奢侈的枝形吊灯,但是并不是那么诱人,所以这个物质的感觉一定跟菲兹杰拉德他们当时留下的记忆是完全不一样的。
迪亚斯:
在美国,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在英国也是如此,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美国——存在一种非常悲哀的小说传统,这些小说本应批判富裕、过度消费、特权和财富;然而,一页接着一页,它们最终会被它们本应批判的事物所吸引。它们被财富催眠了。我能想到很多例子,但我不会指出具体的名字。所以,对我来说,这种陷阱是我想要避免的事情。
因此,在这本书里,没有奢华内饰、镀金道具、珠宝、豪华轿车、香槟或皮草的描述。但这对我来说很难。我仍然希望传达一种真正的财富感,但不依赖这些廉价的道具。很多都是通过语言和某种庄重的笔触来完成的,我希望在合适的地方,能在文中体现出来。书中有一个场景,一个贫穷的意大利移民女孩,书中的主人公之一,被带上一辆豪华轿车,她感到——抱歉,我知道自我引用很恶心,但我不得不引书中的一句话——“我第一次体验到奢华的清爽感。我不仅见证了,我还感觉到了。并且喜欢。”这就是当我们体验到财富时的危险所在:如果我们诚实对待自己,会发现我们的内心会有喜欢它的部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想要避开它。
张悦然: 可能如果我们用很多的物质去描绘这个财富,我们可能就会沉迷于深陷那种物质的感受里面。但是迪亚斯先生给我们的一种感觉就是,财富它是一种权力,它非常的无形和恐怖,它可以操纵所有的事情。但是那些身在财富里的人似乎也并不是多么的享受,反正因为这本书里面没有物质,所以大家看完了也不会觉得富人的生活多么美好,你会觉得他们也在挣扎和焦虑他们的困境,所以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到了财富的某种阴影负担,这个可能是迪亚斯先生有意为之的。
我觉得这次行程中有很多的女性的记者都采访了迪亚斯先生,有一次我见到最夸张的是有三四个女记者一起采访,两个小时几乎都在问关于女性的、性别的问题,我觉得迪亚斯先生一定是交出了一个非常令她们满意的答卷,一定让她们觉得这位绅士的女性意识真的是非常好。
我觉得无论是从这本书还是从迪亚斯先生的阅读,都能感觉到他是非常尊重女性的,比如说在这本书里面,女性比男性更有智慧,更有直觉,更拥有一种与神对话的能力,这就不用说了,如果你和迪亚斯先生交流,他就会发现在他的阅读体系里面,他非常珍视女作家的创作,他读非常多的当代女作家的作品,我觉得可能这也是他理解或者可以写女性创作者、女性天才的一个原因。
所以我想问一下迪亚斯先生,你觉得女性的创作者给了你哪些启示?为什么你用一种我认为很高的尊敬去致敬她们,去描述她们?
迪亚斯:
是的,事实上,出于某种原因,我发现自己大多数时候都在阅读女作家的作品。昨天我们一起吃晚饭,我们在谈论我们喜欢哪些作家,突然间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提到男性作家的名字,这太棒了。
我热爱十九世纪的作家,我非常喜欢勃朗特姐妹,喜欢简·奥斯汀,但我认为我对乔治·艾略特的爱超过了所有人。我认为我从她那里学到了尊重每一个人物,永远不要把一个人物当作纯功能性的——这是一件非常“男”的事情。
乔治·艾略特笔下的每个人都有一颗心,都有尊严,都是如此坚韧的人。所以我第一个就想到她。前面我们也谈到了弗吉尼亚·伍尔夫,谈到她描写身体的方式,描写时间的方式。这是我自己在创作中非常关注的两件事:时间中的身体。她对我影响很大。
我需要补充一下,乔治·艾略特的本名是玛丽-安•伊文思。
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列出一个小清单,我们昨天已经做了这件事,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现在我想要尝试表达的是——事实上每场活动我都在做这样的尝试,并且遭遇失败。这一次我想我也会失败:
作为一个男性作家,有一个悖论让我纠结不已。你问我关于女作家的事,问我从女作家身上学到了什么,我想一个回答可以是,这并不重要。不管他们是女作家还是男作家,只要是好作家,只要是能打动你的作家,只要是有智慧、敏感、复杂而令人向往的作家。
而另一个答案是,她们是女性,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她们被排除在千年来全世界每一部教科书之外,而不是几十年、几百年。从本质上讲,这一点很重要。
所以一方面,这并不那么重要,因为重要的是作品本身;但另一方面,根据我们前面所说,它的重要性又如此一目了然。所以我想说的是,无论我怎么说,我都会觉得自己答错了,如果我说它很重要,我觉得这是错的,因为它不应该重要;如果我说它不重要,我也在说错话。
事实上,我太蠢了,无法解开这个复杂的悖论。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用我们刚才讨论音乐的话说,这是一个没有被解决的不和谐音。我表达清楚了吗?我是不是又失败了?每次我都试着用不同的方式来解释。对不起,我自己也还没完全想清楚。
张悦然: 我还有最后五分钟,最后一个问题通常都是问一下,比如说您得了普利策文学奖以后是否有什么变化。然后你怎么看待美国的文坛,有没有读过什么中国作家,通常都是这样结尾的。
但是我找到了另外的一个角度,我觉得在迪亚斯先生身上我看到了其实今天没有来得及谈的很多事,我看到了他的勤勉专注,倾注全部精力到(创作)这件事情上,因此他可以做得很好。所以最后我想分享给大家的一个问题,其实我大概知道答案,但我很想让迪亚斯先生再讲一下,也是我们最喜欢问作家的一个问题,就是他每一天的日常是怎么度过的,他几点起床,他每天写几个小时,他是怎么样来完成他的一天的,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励志的问题,对大家都会有意义。
迪亚斯:
你太好了,谢谢你。我的生活很无聊,非常无聊。就是一个秃头男人坐在办公桌旁边。如此而已。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出差,但如果我不出差的时候,如果我在布鲁克林的家里,我尽量在4:35左右起床,写新的东西。那是最好的时间,因为没有 邮件,没有电话。然后,我女儿和我妻子都会醒来,我们都会开始新的一天,我尽量做些锻炼,活动身体。
然后我再回到桌前,修改自己写的东西,这大概持续五个小时,或者更久。可以这么说,写三个小时,修改四五个小时。差不多就是这样,一切在四点结束。在那之后我和朋友见面、喝酒,就像任何其他人一样。如此循环往复,一个秃头坐在办公桌旁边。
另外我还想要鼓励现场的朋友先用笔写作、再转录到电脑里。请试试看!我可以解释更多,但我希望你们先试试看。
张悦然:
那天我就问迪亚斯先生一个4:30起床的人到底是几点睡觉,然后他就很羞愧地跟我说:“我睡得很早的,你不要问。”我说:“为什么会那么羞愧?”他说:“就感觉像一个老年人。”所以就跟我说他睡得很早,他们都睡得很早,你不要问。
所以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你们4:30起床究竟几点睡觉,他到底在“正常人”的生活里待几个小时,这个我觉得是他留给我们的想象,好像听起来不是很累是吧?四点就工作完了对吧?可是四点他的整个一天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了,对吧?
OK,我们就结束在这个问题上,然后你们现在可以提出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