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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踏进光焰》的读后感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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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踏进光焰》的读后感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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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踏进光焰》是一篇富有情感和哲理的文章,作者通过描述自己在烈日下的行走和思考,表达了对生命的感悟和对人生的思考。文章内容深刻,意境优美,值得一读。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一)

这本书是几个短篇集合,每个故事相对独立之间又有些联系,初读时看文字觉得这一定是个中年男作者,后来再读发现笔触豪放之余又很细腻,查了下结果是个年轻的女作家。作者的角度一直在转变,从父亲、母亲、孩子转换的特别自然,读哪个故事都能有地方能产生共鸣。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学造诣的人,故事能否打动我就在于能否我与产生共鸣,那毫无意义这本书是能打动我的。这本书主要讲的是两代普通人的生活和状态,展现他们的悲欢,孩子有孩子的苦恼,大人有大人的,却无一例外都成为无法承受之重。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二)

当代中国可以分为两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一二线城市和死水一潭的小镇。至贾樟柯的《小武》以来,新生代的现实主义作家们似乎热衷于向县城讨故事——今日乡村消亡已然只存活于儿时的记忆,回忆性叙述显然比不了上一辈作家所描写鼎新之后的乡村结构破坏之痛苦深刻,更比不了民国作家刻画的传统的余波之纯粹;而今日城市的物欲横流所带来的文学想象竟敌不过现实新闻的感官冲击,纵然有严格的审查制度束缚了作家的想象,但现实高于文学也反照出文学衰微的现实(仅指本国现实主义文学),才有了余华倍受争议的《第七天》——去文学化写作似的文学反抗;小镇叙事似乎迎来了它的发展契机,中国速度对它的影响有限,人情束缚又来的比大城市要强,农村的结构性萎缩对于小镇来说又是人口红利,有比较多的素材可以挖掘,无非是以点带面叙述当代中国之真实,沉闷无趣而令人窒息,少年老成而老年浑噩,偶尔一点反抗如《拱猪》之少女总也逃不脱这酱缸一样世界的拉扯;作者文笔老练,行文侧御而下自然带出,但个人风格不强,如何能跳出小镇写作也是新生代作家需要加以思考的。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三)

我学的是中文,年轻的时候看了很多很多小说,有些是要求,有些是自发,枯燥的是要求,有趣的自发,可是过了十几年之后,枯燥的自然是忘记了,因为当时就不觉得有趣,有趣的也忘记了,因为早就不觉得有趣了。

于是人到中年,喜欢看一些有共鸣的文字,这些共鸣,无非是,相同和不同。相同是相同的境遇和感受,纷繁复杂;不同就简单的多了,可望而不可及。比方说,我经常易怒,我还间歇性地自怨自艾,那么我就非常羡慕很多文字里的忍气吞声。啊,有时候也并非是忍气吞声,不屑得争,或明知争不过,算了。

最喜欢的两篇,是《拱猪》和《九重葛》,我也没有去想名字取得和文有什么关联。长大真好,不用作阅读理解,不用求中西思想。

《拱猪》若是改编成电影,该是比《狗十三》更好看,也更难。母女关系,其实向来比父女关系更复杂动人,同性并血亲之间,几十年间几乎可以经历人间大部分感情。其中当然还有别的,比如伍珊和伍爱国,伍爱国和丁小莉,这些,是伍珊和丁小莉之间的催化剂或者旁衬。母女之间,总得有什么来改变现状。我和我妈,在上大学那年才算达成了妥协,她在那时候说,从没觉得把我生出来是件那么好的事。看,那时候才觉得生了我是好的,可想而知我之前的生活。

上大学那年发生了什么呢,也许顾湉会比较懂一点,这就到了《九重葛》。变故使人改头换面,也使人更容易回忆从前,可是最终你得跟现实低头,就像袁天成想起来“不吃这碗饭”的人更能帮忙,就脊背沁汗一样。世界上到处是飞速流转,大多数人倒是从你过得不好之上比较能汲取到他们的能量,那你怎么办呢?你只能忍气吞声。其中你还发现了许多真相,有些与自己无关,便和别人一样由此得到能量:仿佛别人过得也不怎么样嘛,我有什么怕的。有些与自己有关,“袁园想了想,就合上了书。”

有评论说这本小说,东拉西扯。有一点,但那不叫东拉西扯。不忙着谈什么小说语言,另辟蹊径。我觉着,是作者是这样想的,就这样写了。这也可以解释说,为什么有些个篇章的发挥不稳定。因为总不能所有的时候都是下笔如有神,如果是讲究技巧,那可就稳定了。而处处稳定,又有什么意思呢。

废话了一些,似乎并没有讲到这本书的好处,我也只是这样想的,就这样写了。

我要再看一遍这两篇。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四)

七月的北京,去机场的路上处处见着杨树。夏天把杨树叶片萃成深绿,在爽利的风中急速抖动,一个个小小的巴掌。就像这城市里,我能想象,但并不相识的无数个人。暗流处生命依然壮阔。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爵士组曲》。曲调敲打鼓膜,带我奔腾直至穿透眼前的一切。肖斯塔科维奇在回忆录《见证》里说,“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你们要爱就爱黑黑的我们,反正白白的我们任何人都会爱的。”这句话在俄罗斯广为流传,不少人都引用过,但舒克申说出了最让我难忘的版本,“干净的死者我们所有人都惋惜、爱戴,你们要爱就爱活着的和肮脏的人呗。”

这是本书完成时,我想说的话。

书里的七篇小说,除了《把戏》,其余都写于2016年到2018年。这两年里,我自己的生活经历了巨大转变,从工作了十年的传媒行业离开,而父亲母亲退休、生病、衰老。结束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后,我开始接受写作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像宋冬的“水写日记”一样,他每天用毛笔蘸水在石块上写日记,水渍干掉就了无痕迹。如果有人问询这“作品”的意义,大概无从证实其结果,而只能接受艺术成为艺术家生命一部分的事实。纵使千万个汉字写上去,石头也只给出空白的沉默。我觉得,自己的写作,也在这样缓慢无声地行进。

大学毕业到广州工作前,我待过的都是小地方。小地方的人被忽视或被轻视,活着或死去,在暗处无声无息。以前,他们还是“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但在热点只能维持三天,三天后就被遗忘的今天,他们被清零、被跳过、被一键删除。

我凝视他们,像声嚣之中,时间投下的影子。但说到底,影子因光而生,有了光,我们才能领受这世界。

起初,本能和直觉引领我,人物和故事呼召我。但行至某处,一个世界在身后轰然成形,不免被人问——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小说?为什么要写鲍时进、章美玲、丁小莉这样的角色?我试着解释,甚至为他们辩护,毕竟,他们与我有关。但这样的辩护往往力不从心,鲍时进就是鲍时进啊,章美玲难道不是真的很美吗?小说家从来不是辩手,他们只负责叙述经验、释放想象,在一个个或深或浅的现象中,发现隐藏的复杂的神秘的关系。进入小说的世界,我们发现这里无比熟悉,而当我们读完它,穿过它,世界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世界了。这是我理解的小说在做的事。“要有光。”确定了这一点后,我更倾向于沉默,而不是说话。我跟鲍时进们的关系,只能是理解、怜恤与守望。他们大过了我。他们大、元气充沛、自成一格,来自我们眼睛可见之处,但又超脱了它。

这本书携带着小小的奇迹而来。它让我珍爱的人,重新回到我的生活。让我重拾女儿的身份,再次诞生。也许,更大的奇迹是,现在,你们读到了它,我们从此相识。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五)

不贩卖焦虑,不吹捧文艺,让文字回归阅读

L.Cave团队开启新书荐读计划,从现在开始到2019年底为读者品鉴100本优质图书,今日是第23本,今天为大家推荐这本 郭爽的短篇小说集 《正午时踏进光焰》

· 正 · 文 · 来 · 啦 ·

《都挺好》的走红其实和当年的《欢乐颂》一样,大家都各怀心事地看着自己的生活在电影屏幕里上演,并从艺术中捕捉解决现实的办法,这就是通俗艺术给予人的趣味。

我曾并不认可所谓的通俗小说和经典小说的分界的,然而仔细看下来,从文本表现手法到之后的创作目的来看,两者着实是有些区别的。郭爽的《正午时踏进光焰》就是一部非通俗的文学作品,准确地说有着纯文学的影子,这倒不是因为她登上过主流刊物的缘故,而是说里面描画的人与事虽然与《都挺好》里的类似,但是呈现出来的确实一种不同的方式,人性的挣扎和思考似乎更要深刻一些,而外在文本的排列结构便会有所让步。

小说集同样描绘了中下层人的生活,工厂大院变迁故事,小镇女孩的追星历程,农村的女孩的恋爱史,这些一个个故事包含也不外乎在中国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集体主义下体制的瓦解,底层碎片化的残酷,底层成长的酸涩和无奈,这些都披上了现代化的外衣继续在我们当下生活中重演。

《鲍时进》这一篇讲述了工厂大院的生活,集体主义下人人都是一颗螺丝钉,大院里无新鲜事,似乎每个集体里都有一两个不安分的捣乱分子,工作并不老实,为了更好的生活就琢磨着出路。小说在过去和现实这两条叙述线中交错,讲述了工厂被卖,工人们下岗寻出路的悲惨现实。获得出路的鲍时进成了体制内的得益者,逃离了集体主义,小说又借他的目标来重新追索过去集体主义生活中的种种,配给的粮食,固定的工资,但是人性依旧有善又恶,只不过善良终究也只能被尘土埋没。

《拱猪》讲得是另一种底层生活,丁小莉跟着的男人一直在外面,两人为了买房假离婚,最终却弄得分居,其后自己在忠厚而性无能的老张卤肉店打工,抚养着一个爱上了追星的孩子珊珊,丁小莉的生活除了工作、赌博就剩下了孩子,当孩子带了一个陌生的好友一起进家门时,丁小莉顿时疯狂起来,她看到了自己生活中的不稳定因素,自己控制的孩子最终也像赌局失利一样侵吞了她所有的资产注入。底层人的生活是可怜的,因为处处都像是在赌博,而他们总是期望能够在别处寻找到精神支柱但最终难免遭遇生活的瓦解和崩塌,这便是集体主义在家庭中的形变。

之后的内容也大致相当,《把戏》、《清洁》等等讲述了中下层人们的生活,在社会集体之中,集体主义内的少男少女都期待着逃脱体制,反抗这种固有的螺丝钉身份的限制,而成长在乡村城镇的成人则更期待着能够在集体主义中占据自己固有的位置并争取最大的权益。

由此这种集体主义内部成人们对于利益的争夺,中下层家庭中控制和反控制的对抗,最终演变成了现代意义上的一地鸡毛,或许这就是小说想要表现的社会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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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六)

加拿大电影导演泰伦斯.马力克在他传世名作《细细的红线》里,开头描写了詹姆斯.卡维泽饰演的年轻军士面对大自然时的意识流独白。“我是谁”“我到底在哪里”“我到底在干什么”,身为逃兵的他独自来到南太平洋的孤岛上,在与土著孩童以及自然风光的接触里麻痹自我,逃离战火伤痛,却逃不掉被再次征调的命运。优雅自然风光和残酷的战火,在这位加拿大隐士一般的导演镜头下,爆发出错落的协调美感。

扯远了,在阅读贵州小姐姐,前任大报记者,某著名一本A大学(我还游览过那里)毕业的青年作家郭爽的小说集《正午时踏入光焰》,阅读第一篇《鲍时进》(原名《鲍时进被偷走的四十年》)我还没找准情感和线索的定位,结合某杂志上刊出的《九重葛》,她慢条斯理,徐徐行进的语言节奏,对人的细微描摹触动了我,直到阅读二篇《拱猪》、第三篇《把戏》后,我才深刻感受到小说里反复描绘,探讨的乃至细腻展现的,实际是在各类伦理条框下,人际拉锯中产生的热量。还有爱的面前,踟蹰地感受着美与孽,如同发出“爱是什么”“爱到底在哪里”“爱究竟能最什么”的诘问。爱与苦,疼与情之间,也抒发了一种错落的美感,爱像散发着奇异味道的奇异果。在郭姐姐的(原谅我的酸)小说里,爱是复杂的,富有层级和值得谈论的。亦如《鲍时进》里时进和对五四的爱恨交织,《把戏》里蒋立立甘愿放弃真实身份,扮作虚拟人设,在网络空间里对爱渴望同时存有可疑,触碰爱同时却一次次目睹人心真相。《清洁》里父母对纯洁的爱也造成了“温柔干涉”,从此激发了一个“乖女孩”的叛逆心,无不在诉说爱又珍贵又徒劳。

两娘姆装睡着,喷出深而潜的呼吸。月光毫不留情地照亮两个背靠背身体上大大的眼睛,丁小莉的眼睛里吸进了月光,显出一条深灰色纹路来,像哪只毛笔,在干宣纸上皴出阴阳向背的笔法………专注地透出一点点悲哀来。伍姗的眼睛则动的很快………要一条条从左到右数清楚衣柜上的木纹,才能认清这个家。

“你的初恋是哪个?”姗姗居然跟着丁小莉走进了厨房,她倚靠着厨房门,问出了这么一句。

丁小莉还想继续扯谎了事,伍姗在她眼中还是个小孩子………,一个小娃娃需要知道这些吗。于是她说“你不要乱想。”。

丁小莉像是赌气,却突然带了哭腔。她不习惯对这个世界示弱。姗姗再怎么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她是连脐带血,需要她保护的一部分………

“妈妈………”,伍姗张开了嘴巴,想了许多话,终究也没有说出来。

这几段描写透出作者的核心思想,母与女之亲情维系这,表达了母性的光辉,却也在代际观念的不同与控制和被控制的关系中,亲情被磨损着。导致爱的困难和表达感情的吃力,这种感情互动之间产生的热量,也是推动郭爽小说前进的动力。在郭爽的故事里,沟通的过程往往是最有趣和最值得解读的。

相类似的描写人际间距的部分,在小说集里很多。例如

“电影《阿凡达》陌生群类………只要尾尾相交,就能让对方心领神会,一个直接简单的动作没有人类文明的迂回和复杂。”

“现实里缺乏的,我用网络来修补”

“我不想告诉她们,李晴微穿着白裙子弹钢琴让我在梦里流泪。流泪是因为李晴微只用做好她自己我 却要学着做理想的自己”

“我们不谈爹和妈,哥也不会村子,我想跟蒋立立一刀两断,哥哥也想和那个叫蒋明明的一刀两断。”

郭爽的小说里,能够清晰看出主人公,尤其是女主人对自己身份的焦虑,在欲望面前的摇摆,对所处位置和定位的茫然。无论是用假身份在虚拟世界抒发真感情的蒋立立,还是捅破男友和父母为自己编制的“清洁无暇的牢笼”的女主人公。郭爽细腻刻画了她们在女性身份面前的不确定性,却从不在小说结尾给出答案。因此我认为在她的小观念里,世界从来就是没有答案的,这种拥有存在主义味道的小说观念也许就是郭姐姐在阅读大量外国文学中形成的,具有清晰的现代主义味道。这种中国故事、女性经验、书写当前的笔法和西方文艺观念的嵌套,也许郭姐姐贡献给读者们的全新表达方式。是另一层面上,作者也借着她们的故事,探讨了贫富、女权等话题。颇具现实意味。在材料的选择上别处新材 。养成游戏、豆瓣、贴吧等被其他作家以往的元素在这里被运用得熨帖得体,足见记者的经历的写实训练对郭小姐姐在取材和描写上的帮助。

《九重葛》是郭姐的集大成之作,来日专门扯一篇专评价。

不足之处(姐多担待,人不能一捧杀………),我感觉在人性的难解与多变上的挖据可以更深,视野也可更宏观一些,尽力跳脱出女性经验写作的藩篱,也许郭姐姐就是下一个达到林白或者陈染水平的,引领女性写作的标杆式人物啦。

支天瑞 2019年6月20日于太原铁路局集团公司新创餐饮公司晋祠疗养院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七)

读郭爽的这本书,就像是坐在一列不紧不慢的火车上,将钉子一颗颗掷向铁轨两边的向日葵。日影悠长,铁钉逐一扎进潮湿泥土,向日葵无动于衷,躬身不语。

鲍时进,向日葵中的一朵,如其所名般与时俱进,只是终究不免衰老枯萎,一面谦卑低敛一面仍忍不住将沉重的头颅向太阳转动——“阳上小友”。老婆李春凤白白胖胖,面相多福,家中“四室二厅,双阳台,还有个放着自动麻将桌的娱乐室”。偶尔出去跑动,看看那些落难铁钉们,通篇从鲍时进充满善意、多愁善感的视角写来,看得人云里雾里,最后通篇结束回放几遍才知道上了当。

探望完程伯伯葬礼送上五百块钱的善意(但在程伯伯落难后只是探望一次又何曾留下分文),遇到买橘子大姐被说成“老人家”暗自不爽,想到程永年是骨肉至亲但最后没有帮扶他,“越想越难过,简直就要抽起自己耳光来”,鲍时进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忏悔,只要一听到别人说起自己卖厂子的事,就宛如“小鬼子一脚踢门进来,对着老鲍的胸口一刺刀。刺刀白花花,插穿了老鲍的身体……痛的眼前一阵白一阵黑。不晓得是不是梦,梦咋会这么痛”,而从参加老程葬礼到中午,“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从今天早上开始,这才到中午,鲍时进已经蹚了几次刀山火海了。虽然在外人眼里,哪怕在一直陪着他的司机小刘眼里,他不过是去挂了个礼,然后高高兴兴买了橘子去看干妈。”

所谓的刀山火海,并没让鲍时进浪子回头,不论是死后仿佛化身野猫挡路的程伯伯始终对他充满善意,还是钟五四干了坏事不知为何还要把最好的一份给他,鲍时进还是把卖厂、拆迁等事一股脑推在了钟五四头上,还凭着和尚算命找了个小三,最后厂子爆炸,更无人向他盘问,鲍时进可算是这篇小说里最有善终的一个,或者可以说他是实际上这个崩溃的厂区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之一,然而作者无时不刻渲染着鲍时进的无奈、痛苦和怜悯,除了鲍时进之外,作者的怜悯当然也针对所有人,善良而最早被社会淘汰的老程尤为令人动容,“他后脑勺上,不知道是哪个剃头匠的失误,拉出一道歪歪斜斜的白线来,像被做了个愚蠢的记号。”这一句极好。

《拱猪》里的珊珊似乎是腐坏的家庭共生体中一个新生的洁净的希望,一朵娇嫩的向日葵。最后那句猪鼻子没形状后回到少女的脸,证明了她的纯真。但珊珊的离家出走和叛逆行为只是表象,她学习母亲撒泼的坐地哭泣,维护父亲的不体面,一次又一次地让“苹果化了”独自走开,甚至最后在后者家中践踏她的玩偶,她能想到的“离开”是去深圳打工,而与她社会阶层完全不同的“苹果化了”下一步却是去澳洲,这段追同一个偶像刷流量刷出来的朋友情谊,停止在一个无始无终的吻,而密切的母女关系才是核心,让丁小莉和珊珊仿佛是化在一起的一对蜡人,不和谐的部分则是形状怪异的凝蜡,也已经紧密相连。而被骗钱、赌输的母亲和借不到钱卖水果的父亲,让读者看到的是一艘在不断下沉似乎要走向毁灭又永远不会真正沉底的家庭之船,在朽烂的命运和前进的天性之间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平衡。

郭爽一边布置人物场景展开故事,另一面又大量运用评判性的语言,这些句子中有约定俗成的想象、暗涌的同情和不断的设定,这构成了她小说的一种长满钉子般不平整的效果,每读一个句子都要接受大量夹杂着判断和定论的信息。这种风格的利弊都很鲜明,我们太知道作者要把人物塑造成什么样子,也能感受到作者的气质,但我们或许又很难真正看到人物的样子。

《清洁》、《把戏》,主角对女性身份角色有一种过度的谙熟与自知,但又无法把握自己反抗的尺度,最后归顺于性或是死亡都变成一种反诘,《饲猫》同样强调女性身份,但力度稍差。《蹦床》却是从所谓的终极直男程序员角度出发,很容易看出后来出现的李木子类似于宅男虚拟女友的身份,但作者处理得非常微妙,让她有一种半实体的感觉,最后归路指向的本来应该是胖女友卫倩,但结尾的“我要杀了她”却突然地不愿和解,把男性体验引向一个极端化的闭口。

《九重葛》写的不像藤蔓无尽的生命力,而更是花谢后不肯落去却霸占枝头,呈现出的“衰败后的颓唐污脏”。能看出作者的一个设定,即在生活中最初很美好的事物,之后会显露原形、变化甚至于扭曲,最终走向衰败颓唐。章美玲就是这样一朵九重葛的花儿。而另一方面,原本就不是一劳永逸的官场富贵,却在被打散之后仍然靠情谊永固,宛如九重葛不屈的藤蔓。袁园和顾恬这对闺蜜的亲密无间背后,是两个家庭之间父辈的友好(官场互相提携,生活中一同赚钱)和母亲之间的不认账(主要是林冬莹一方对朱虹的刻意攀比和蔑视),两家之间细微的不合主要是因为存在科长和副科长这种上下级的关系,最终,看起来占据了优势、能够打死老虎的顾言刚却被打了老虎,关进牢里数年,最后出来仍有袁天成念旧情苦苦相帮,两家聚在一起安度老年生活。

作者有着对情节和人物绵密的排布,字里行间吐露出她对父辈处境的一种尽力接近和理解,同时她也在努力去接近各种各样的新闻热点背后的世界和人,在写作中能看出蕴含的可能性与力量,这些都令人佩服。不过,对于后记中引述的肖斯塔科维奇“要爱就爱黑黑的我们”,或者是舒克申的版本“要爱就爱活着的和肮脏的人”,我总觉得我与作者对“肮脏的人”的理解有些偏差,她能将怜悯平均地分配给感到忏悔的既得利益者和被侮辱和伤害的人,但我却无法做到这般心平气和,我总感觉像鲍时进、顾言刚既是被伤害的人,同时也是施害者,然而后一方面在书中总以云遮雾罩的手法处理在暗处,却把他们伤痛的感触书写得极为明亮,仿佛到了末了人人忏悔、人人不幸是生活的平等法门。终归,作者将每篇小说的结尾处理得尤其好,像是用刀斩过一般齐整,就像是剁下的每一段鳗鱼皮肉骨刺历历在目,而鳗鱼仍在扭动,对于扭动的生活本身我似乎无可置喙。

终归,向日葵不会哭泣,只相信光焰,或者自己就是光焰本身,铁钉在土里越陷越深,将黑色染为靛蓝,火车仍顺着应该前往的轨道,平顺前行。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八)

乔纳森

我一直觉得,绝大多数中国人是没有精神的生活的,有的只是意欲情念的生活。所谓精神的生活,固然难于界定,但其中关键的因素,端看它是否有抽离自身的利害得失的一面:精神的生活不排斥自我,但它绝不粘滞于自我,精神的生活的展开,总是需要完成从自我脱出、站到自我之外、之上这样一个准备动作。如果说一个普通人的精神世界像一个房间的话,那么在这个房间里其实是有一头大象的,这头大象名字就叫“我”———“我”横亘于此,盘踞于此,一切思想意识的发动、流转、变化、复归,莫不与这个“我”有关,哪怕看似超脱的想法,究其实,也极难不与这头大象擦身而过。

在我看来,郭爽的新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描绘的正是这一为意欲情念所充满的生活。这种生活或表现为液态,四下流溢,或表现为气态,热气腾腾,或表现为离子态,碰撞分崩。这是贪嗔痴的浸泡熏蒸,是惊怖爱恨的相生相克。尽管形态各异,但你细看,也不过是“我”的意,“我”的欲,“我”的情,“我”的念……各自的意欲情念在相会冲突时,不可避免地有对抗、挫折、错失,因之不可避免地也有怨、有悔,而融汇、和解则罕见珍稀。

作为今年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新人小说集之一,《正午时踏进光焰》与另外几部小说集的区别在于,作者似乎有意未将叙事的背景框定在一地:不在新疆,也不在沈阳,尽管尚留有一些模糊的线索,但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些故事没在哪个特定的自然、语言、文化的背景下展开。这种处理,是恰当而必要的。因为这样一来,那些意欲情念的生活就在形式上有了某种普遍性。或者,用郭爽自己偏爱的语汇来讲,一个个单独的“我”,似乎变成了四面八方的“我们”,虽然这个“我们”并未形成有机的整体,而仍只是原子化的“我”的集合。

原子化的“我”,既是大象,又是刺猬。在内心,“我”是大象;一与坚硬的外在接触,“我”就缩成了刺猬,而刺猬,是注定无法抱团取暖的。原子化的孤独,在《正午时踏进光焰》中的几乎全部小说里都有所体现:从第二篇小说《拱猪》开始的五篇小说的每一位女性主人公———《拱猪》的伍珊,《把戏》的蒋立立,《清洁》的“我”,《蹦床》的卫倩、《饲猫》的方老师———都有一种情感、情绪上的无法排遣的孤独。这种孤独,一方面,是意欲情念受到挫折时的表现,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意欲情念其实永远无法得到充分满足的隐约预感,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它是一种原初的孤独,是一种混合着觉醒与幻灭的清冷感。事实上,这正是她们作为一个个单独的“我”,在经历一番探寻后,不免要达至的境地。

第一篇《鲍时进》和最后一篇《九重葛》是小说集中稍显特殊的两篇。但即便鲍时进这样的粗汉,也还是会有内心孤立的时刻,比如,“那天之后,鲍时进割除了一个自己。不见血肉”。“割除了一个自己”,这是异常精确的概括,不过我们不可能不追问:他割除了一个自己,是否还剩下了另外一个自己?那个被割除了的、汩没的自己,与剩下的这个自己之间是否还藕断丝连?鲍时进试着与梅梅抱团取暖,“但梅梅图什么,他一清二楚,反倒轻省了”。这个“轻省”,肯定是剩下的这个自己的“轻省”,可是当这个自己意识到某种“轻省”,这一瞬间,是否即意味着对已被割除的那个自己的二次割除?“轻省”即是要糊弄自己,要跟被割除的自己打马虎眼,而这个糊弄的意图本身,是否即意味着上一次割除并未割除干净?

从许多方面讲,《九重葛》与其余六篇的差别都更大一些。首先,《九重葛》的时间纵深是最长的,叙事在不同时间段来回跳跃,平添一种沧桑感。其次,《九重葛》的人物关系在小说集中也是最复杂的。除了《鲍时进》,作者为笔下人物设定的情感纽结都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父母子女间的血缘关系,二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关系。《九重葛》里也没有脱离这种设定:代际亲情与男女情爱仍是人物关系的主要模式,但于此之外,加入了一些新的变量,其中最醒目的,是同侪间的友爱与竞争,又因为这一友爱与竞争同时在两代人间展开,使得人物相互的瓜葛更错综。第三,在我看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九重葛》的叙事者声音,与前面六篇那种热烈的、至少是充分代入的口吻很不一样,尽管我们知道故事大体是以袁园的女性视点讲述的,但实际上《九重葛》并没有赋予叙事者什么显著的色调,讲述的声音是抽离的、克制的,即便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离愁别绪,也不是从某个人物身上来的,更多的只是对世事翻覆的淡淡感喟。《九重葛》让我们看到郭爽巨大的叙事潜力与创作野心,所以它被定为小说集的最后一篇(当然,从创作时序上来讲,它也是最近的一篇),是有足够理由的。

不过,要论作品的完整度、成熟度和代表性,这部小说集中最值得关注的仍是《拱猪》。《拱猪》让人物关系形成的细密织体,在年轻作者创作的小说中有教科书般的参照意义。以少女伍珊为代表的网上网下人生的错位与叠加,自然也体现了郭爽对尚未定型的当下现实的敏锐感知。但我最看重的,其实还不在这些方面。伍珊作为追星族为偶像掏钱,赞助演唱会上使用的造势灯牌,作者写道:

不用说,这里的绿光,有强烈的象征性。而那段关于绿光穿透力的“科普”述说,竟也有一种奇特的文字魅力。简单地说,这一象征以及这段平实的文字所透出平和广大的气息,让人看到超出原子化的自我、超出一个个单独的人的意欲情念的可能性。在这里,即便是意欲情念也被赋予了某种正当性:在我看来,是盼望(sperare)赋予了这种正当性,是对美好生命的无尽希冀为个人本可能是虚无的意欲情念正名。保罗说:“所见的盼望不是盼望。”因此,“盼望那所不见的”恰恰成为《正午时踏进光焰》所无意中建构的希冀的伦理学以及希冀的诗学的律令。

(刊于2018年12月9日《南方都市报》)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九)

生命的阵地。身体对它多变的全部时态怀有的深切顺服。半扇门直接对着星光打开。——谢默斯.希尼

郭爽的小说有一种奇异的酒精气息,读这本书就像品饮一种新酿,后上头。的确,想进入一个作者的表意系统需要过程,尤其是一个全然新鲜的视野。这本书刚读完时,我像被忽然喊醒的久睡者,一时恍了神,不知身在何处。静置两天之后渐渐沉渣泛起。于是写下第一篇读后感。尤其喜欢《清洁》、《拱猪》、《蹦床》、《九重葛》四篇,作者触碰到了我在写作上的久违困惑。感谢作者的写作。

先说内容。首先是性,在郭爽作品中,笔墨不多的性都是由直接或间接的屈辱所致,压抑所致,与很多当代小说不同,郭爽的描写有性而不沾风流。比如蒋立立和男友的性,薛小雪和老男人的性,以及《饲猫》中桐桐和方老师的性,这尤其让人耳目一新。福柯所言,性与真理的结合在于自白,一种迫切的彻底自白。在郭爽这里,女性大多是历史变革和权力的受力者,她们长久地沉默如谜,因此她们就需要更为显著的“个人秘密性自白”的渠道,需要一个通风口,一种“禁忌的诱惑”,那便是性所直接涵盖的身份——“与成为贤妻良母的愿望相比,每个年轻女孩都有一个更为隐秘叛逆的念头,成为另一个女性,放弃所有的道德标准,成为一个荡妇。”这种自白意义上的性,其实就成为郭爽对女性群体在当今社会生存状态一种幽微沁入的白描。再次是她所书写的基本面貌,诚如荐语所言,她所写之形状就是我们在时代中最直接的感受。没错,此时此地,就在这儿,就是现在,孤独如烟,太阳当空,男性只有无能的力量,女性被笼罩着生育焦虑(生也焦虑,不生也焦虑),但有人说过,写当下最难,因为历史已然被总结书写,未来亦留出足够的可构想空间,唯独当下是流动的。你身在其中,变幻无穷,难于抓取,某种程度正在进行的就是你所书写的,而这势必限制想象,所以郭爽处理的是一个难题,在本雅明的“经验贬值”继而到遍野虚空和充斥着无意义呐喊的后现代,“微信”、“qq”、“微博”、“贴吧”等等概念一直是上世纪五十六十年代以来的作家难于处理的概念,他们一直在寻找这种新生词汇及其连带经验和小说叙事之间的关系,而郭爽找到的办法类似于卢卡契的“以人道回到现实主义”的一种回归式处理,她最终“把身体还给父母”,个体经验在源头处才能发现自身,一种被束缚又同时得以被确认的自身价值,她把故事不断置于两代人之间的模型中,而这个模型也具有普遍意义,几乎总结了人和人亲密关系的基本模型——反抗、征服、控制、离别,在反复的角力回旋中爱和光就如泉水漫过礁石。上一代的“工厂”、“下岗就业”都来自他们所相信的某个巨大概念和集体主义的向心热力,而就在当代,同样的情景也在上演,娱乐世界一手遮天,他们按照资本的胃口去炮制的偶像成为新的话语和巨大集权气泡,这种东西迷惑着两代人,而两代人就在相向溯游的途中共命运,并在彼此的命运时差里获得伤害和爱。

郭爽的这部小说集就在这样一个丰富的语境和模型里展开。我一直认为,一个年轻作家所企图处理的问题比她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在这个阶段更加重要。

再说一下叙事。郭爽有一种轻巧的叙事魅力,像舞步划过迷乱时空,区别于许多作家的是,他们在多个事件房间之间破门而入的粗暴,郭爽取而代之是一种精致的优雅。她擅长于场景之间相似的勾连,她的时空转换和叙事省略不是一种跳跃,而是滑动。而且她运用音乐性和画面性带动她的叙事语言、人物情感。这让真正处于写作状态的人受益匪浅,写作者(尤其是初学者)会较为明显的感受到时间转换、情感递进、意象映射之艰难,尤其是作者和所书写对象之间的调焦。但这种焦距也是我想和作者共同讨论的——即描绘出人脑所想之事的必要,描绘出景观之指向性的必要——我记得契诃夫有一段小说,他写到一个叫瓦夏的孤独年轻人能在草原上看见别人无法看见的狐狸,惜字如契诃夫也不惜用大段来彩绘此事,我想,这便是契诃夫区别瓦夏与他者的开关,瓦夏双眼灰暗浑浊,所见之物定然不属实,但是那孤独的悲剧张力,和象征表意的使用,都因作者之灵动朴素令我难忘。在郭爽的小说里,尤其是《拱猪》,她同契诃夫类似,亦聪颖敏锐地展开了一个隐形世界(其实是人物情绪地图)——我不一一列举,她几乎抓住了所有可能勾连在一个场景中的深意和人物的密集感受,她在事物之间隐喻和转喻,并牢牢地涌向主题。所以我想说的是,未来更好的叙事学上的追求和设计,以及作者到底是站在人物身旁还是人物心中,抑或是一个全知者,还是只有一双凡胎肉眼的普通人,所写的人物如何在练达中映出魂魄,我期待向作者学习,并且一起沉默着摩挲文学这个人间的温柔武器。

接下来是主题,我试着说一个身份问题。显像身份和隐蔽身份是郭爽在书写时的火焰和晦暗,她处处都在恰如其分地熔融二者。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篇《把戏》所强调的,而且在这部作品的每一篇中,人物身份都在自由成长,而非单一单向的,这在《把戏》中尤为突出,人如何在一个分割的时代来统一自己的碎片身份?或者说统一爱欲和生存?如何完成自我的认知和社会认知?这是弗洛伊德的问题,也是郭爽的“集体无意识”。而是否我们全部的努力“只是把自己的身体还给父母?” 而我们最后是否都会如蒋立立一般躺在冰冷的床上才第一次说出周淇的名字,像薛小雪一样在产床被钢钳一块块摘干净,像鲍时进一样在泪水里割去自己,像丁小莉一样需要母亲身份的永恒确认,而她宽大的身体破碎时所寄托之物的玉也一样是个骗局?也像伍珊一样在像素一样的点里寻找自我,然后苹果融化殆尽,像李晴微,像章美玲?也许章美玲就是两个时代的化身吧:她如此美丽而失败,她年轻又年老,她头上艳阳高照,而她就站在那丛九重葛的阴影下等待。就像维特根斯坦所说,“先前的文化将变成一堆废墟,最后变成一堆灰烬,但精神将在灰烬的上空迂回盘旋。” 这迂回盘旋之于郭爽,正是由两代人之间包括爱情的社会综合角力相体现。

最后贴一段原文:

没错,那些未曾存在过的人间地理,他们沉默地挣扎,直至秋风过境,它们颜色殆尽,而骸骨依旧栖于枝头。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十)

你曾在夜里行过群山,

在闪烁的星空下赤裸头颅,

于正午时踏进光焰,

知晓某种欢乐,如我一般。

——迪伦·托马斯

日光底下,并无新鲜事。匆匆忙忙地生活,匆匆忙忙地死亡,一代接着一代。

生于这个时代的我们,对未来充满渴求,却对过去缺乏兴趣。父辈的生活在我们眼中贫乏得不值得讲述,仿佛那些陈旧到发霉的故事就该消失,不值一提。然而成长使我发现,父亲不仅仅是父亲,他是活生生的生命,也从年轻走向衰老,也曾经在蓬勃的人声中热烈的生活,最终在时间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归于庸常。问询父辈的过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探究我们的未来。

01

历史起起落落,一个时代“哗”的一下翻篇了。

鲍时进是谁?

偷吃程伯伯腊肉的“时进”,

小城人见都尊称一声的“鲍哥”,

还是被龙干妈以为卖掉厂子的“鲍脑壳”?

90年代,支撑着庞大数量家庭生计的工厂在改制过程中一派颓唐。多数人失去了“铁饭碗”,被这个时代埋葬了。“厂子那片已经住不得了。跳楼的跳楼,发疯的发疯。男人没了婆娘,娃娃没了妈。”

只有少数人成为了既得利益者。他们操纵着工厂的改制进程,仅仅用一千万安置费就解决了一切明面上的纠缠,然而真实的情况是“厂子不止卖了那么点钱,五倍,不,十倍不止”。

而这小世界里的剧变,不多时,化为大世界的微尘,如云烟消散。鲍时进打开手机,输入“XX厂 爆炸”的关键词,两条搜索结果、百十来字、寥寥几十的点击量。曾经轰动一时的爆炸案藏匿在互联网的角落里,仿佛根本没发生过。

一个时代的翻篇埋葬了一群人,男人、女人、好人、坏人、活人、死人。在时间的冲刷下,是否现实成为了另一种虚无。

当历史的镜头望向微渺如沙石的我们,只能在支离的生命里,看到遗憾和碎片。我们活着或者死去,于暗处悄然无息。一切用力生活的证明像“水写日记”一样轻易地蒸发、消逝,如果有一束光照过来,你会看到那些在时间中投下的光斑,里面藏着平凡人的尊严和颓唐。不用怀疑,那是确切无疑的真实的存在。

02

她是伍姗,也是“季末”。

她是周佳媛,也是“苹果化了”。

在大人看不见也看不懂的世界里,她们在一起,在网络的世界里找到另一个自己,在粉丝团集体的迷狂中目睹这个时代的荒诞与希望都在破灭和重生中走向无可挽回的庸俗。

伍珊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普通小城少女,成绩平平、家境平平、姿色平平,总之,是个在现实生活中失去存在感和希望的人。然而这场夏天闯入的真人秀,给伍珊的生活划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的世界和她支离又庸俗的家不同,有热忱、有信仰、有光和温度。那个在电视机里闪闪发光的偶像给了伍珊一把开启新世界的虚拟钥匙。伍珊在QQ空间里写下“如果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我又懂什么呢?不懂。我们班班长,还有我们院子里那个张某人。我晓得。他们哪个比得上傅覃。哪个会发光。”

伍珊的父母“生在厂子里,长在厂子里,老在厂子里,几乎就是一辈子。”然而随着工厂衰败,他们都下岗了,为了一套房子而假离婚。母亲丁小莉在卤肉店日复一日地切着猪耳朵,父亲伍爱国借钱去外地贩水果。

现实的生活一片狼藉,上一辈耗尽一生自顾不暇,下一辈在浑浑噩噩中追逐一场空。周佳媛不是伍珊,她在这一场集体迷狂中可以轻易脱身,因为“她不缺钱,她说的爱,才重得那么轻”。

如果可以,伍珊想变成一只猪,她希望丁小莉最好也变成一只猪。做猪多好呀,猪脑袋里可没有那么多烦恼,一生只有一件事——长肉,没有患得患失,没有对外面世界的期待,统统都没有。

父母的混乱、母女的纠缠、朋友的离散,少女成长中关于这个世界的探索,奋力挣脱泥沼而不能,所有凡人的爱恨挣扎于世界而言皆是微不足道的扬尘,而于个体的生命而言却是扎扎实实的无可告慰的人生之苦。

作者郭爽谈到《拱猪》的创作时,讲了小猪佩奇的故事。小猪佩奇最喜欢在泥坑里跳来跳去。她的弟弟乔治也喜欢。佩奇蹦进泥坑里,泥溅在乔治身上,乔治哭了。佩奇说:“对不起乔治,只是些泥而已。”两姐弟穿着沾满污泥的靴子回家,踩脏了地板,猪爸爸说:“看看你们弄得多脏啊。但只是些泥而已。”

是啊,只是泥啊,只是生活啊。

03

九重葛,生命力极强,插土里就能活,花开蓬勃,灿烂热闹。

西南小城的大院里,住着政府职员和他们的家属。袁天成和顾言刚是同事也是好友,是顾恬的袁伯伯和袁园的顾叔叔。一座90年代兴建的家属院,两个相识逾30年的家庭。两对父母,两个女儿,像院子里繁茂的九重葛一样,在时间中交叉出纷繁的命运,也曾经花开蓬勃,灿烂一时。

顾恬和袁园的视角里,父亲从“可以打死老虎”的形象变成六十多岁的退休老干部,她们自己也从童年深处的女孩逐渐成长与出走。父辈的衰老与大院的颓败都看在眼里,那是代表时间的执着凝视。

九重葛,花开固然如火如荼,但总不肯凋落,花褪色后也企于枝头,将衰败后的颓唐污脏一应奉上。

我们的父辈在年轻时被塑造成的价值体系,让他们在今天感到不适,这个国家发生过的大事小事,都刻在他们的身体上、言谈中,以及,记忆里。他们被雕刻,被印刷,被复制,被折旧。最后,一切都显在他们活生生的肉体上。

当他们老去,变成“老人家”,旁人的眼中他们是体面的,然而那些无法被安慰的命运和被伤害的过去,唯有被后辈真实的看在眼里,如果我们不去铭记、不去讲述,那些过去将会变成无可挽回的虚无。

04

这是郭爽的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七个故事里的三个,没有炫技的描写,也没有咋舌的故事,只是一次向着父辈世界的窥探,一场向着时间和生命的问询。时代的变迁对那些旧时光里的故事毫不留情,他们被抛在浪尘之后,于喧嚣下被淹没,父辈的跌宕化成一场无声的龙卷风,无息的衰落。

除了他们的后辈,世界对他们一无所知。现实的生活一地鸡毛,小人物的故事没有传奇可言,有的只是琐碎的庸常生活和无法安慰的遗憾。然而郭爽把一束光打到了他们的头顶,这些暗流涌动的生命也因此有了庄重的尊严。那些险些被遗忘的故事,被郭爽以后辈的视角记录下来,企图阻止时间的洪流将他们冲毁。

我们生活在一个快速变更的时代,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鲜的事物出现,也都有一些东西被蒙上灰尘无人问津,被称为“现实”的东西在这个液态世界飞速流动的漩涡中被裹挟着淹没。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更着,我们不断调整以适应生存,但能够留下的东西实在太少,每一种文化迅速流行而又很快默默消亡,我们坚信不疑的东西很快就被连根拔起不复存在。

也许就像《午夜巴黎》里说的,每个时代的人总在怀念上一个时代,黄金时代总在过去。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时代,也或许这就是最坏的时代,然而那些在时代的夹缝中被肢解和刁难的生命仍在暗处波澜壮阔地涌动着,那些一无所傍的平凡人也曾用力的生活过。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十一)

很多人都曾引用过阿甘本关于“当代人”的说法:“当代人是紧紧凝视自己时代的人,以便感知时代的黑暗而不是其光芒的人。”“当代人就是那些知道如何观察这种黯淡的人,他能够用笔探究当下的晦暗,从而进行书写。”“当代人是那些双眸被源自他们生活时代的黑暗光束吸引的人。”但是,很多人其实并不理解这里面晦暗、黯淡和光芒之间的关系。黑暗与光芒,并不是两类截然对立的存在,从黑暗中看到光,也不能只从字面来理解。汪民安对此的解释是:“我们感知黑暗,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去感知光,感知无法进入我们眼帘中的光。时代在晦暗深处,还是有光在临近,即便是遥遥无期的临近。感知和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或许就是当代人。”这里非常明确地指明了,黑暗与光是一体的,只是不同面向而已,作为当代人,要感知到这个时代的晦暗所在,也要意识到这晦暗里面所蕴含的光亮。

晦暗也是光,这不只是物理学上的解释,更是精神上的领悟。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不太确定这个观念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是表现在小说叙述和文学理解层面,作家应该怎么写、我们应该怎么理解才算是对“晦暗也是光”的最好把握。几十年来,大团圆的心理依然统治着当代作家的结构思维。我们看到太多的小说,特意在书写晦暗故事时加上一个完美的结局。这些结局的美好想象,它们不可信,更与晦暗无关。另外,我们也习惯于从辩证的、反思性的角度去理解那些没有美好结局的小说,相信这种叙述可以产生强烈的近似于悲剧带来的净化效果,从而把晦暗的故事理解成光芒本身。这或许是一种理解方式,但这一理解方式指向的是阅读伦理问题,并非纯粹的叙述伦理特征。我对于以上两类理解方式都不满意,一直在思索一种更恰切的路径。为此,在读郭爽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时,不断感受到兴奋和启发,其中之一,就是小说在处理晦暗与光亮关系方面,郭爽的叙述开启了一种新的、且更为自然贴切的理解思路。

在小说集的封面有一句话:“日光下,凡人一无所傍;暗流处,生命依然壮阔。”这话的后半句也在郭爽的后记里出现,可以见出作者对这话所传达的内涵是深有体会的。而小说本身,也的确潜伏着这样的两条精神脉络。一个是表象层面的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写出他们的活着的艰难或无声无息,另外一面是潜伏在日常叙述内部的、表现平凡人物如何顽强活着以及怎样努力确认自己的存在价值。这两个层面,并不存在刻意的并列,而是自然而然地融汇在小说叙述中。同时,这两面,又很好地对应着晦暗与光芒。小说所讲述的故事,是可清楚看到的一些庸常生活,它们没有什么光彩夺目的元素,普通得让我们看不到意义所在。这些人物、以及他们身上发生的事件,对于这个时代、对于我们今天所谓伟大历史而言,是一种普遍的无名状态。这种无名,就是一种巨大的晦暗存在。但是,看不到意义难道就不活了吗?自然不是。郭爽真正要表现的,不是庸常无望的生活本身,而是表现那些潜藏在琐碎日常中的具体生命如何维持活、如何开展爱,她要叙述出内在于这些平凡个体的生命意志,这是壮阔一面,也是光之所在。

晦暗是相对于“有名”的、进入了时代潮流、被瞩目的状态而言,同时也是相对于艰难的生活处境而来。在《鲍时进》一篇最后,郭爽这样写:“鲍时进用手机搜新闻,xx厂,爆炸。只有两条搜索结果。他点进第一条去看,新华社报的,百十来个字,点击数不到50,第二条他干脆不点进去看来。//所以,其实你可以说,鲍时进的这些事,根本没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过。”而在后记里,郭爽清楚告诉我们:“小地方的人被忽视或被轻视,活着或死去,在暗处无声无息。以前,他们还是‘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但在热点只能维持三天,三天后就被遗忘的今天,他们被清零、被跳过、被一键删除。”鲍时进的生活,在这个偏僻小城,可以说是波澜壮阔。但是,相对于时代的发展而言,和现代社会所瞩目的生活形态相比,鲍时进的“响当当”就像一个笑话。这种“响当当”与“无声无息”的对比,清晰地看到,我们所谓的现代,对于一些不现代的“人”和“地方”而言,多么残酷。当然,这所谓残酷,也是从一种简单的现代价值理念来衡量的,抛开“现代”,鲍时进这些人,自有其活着的意义和生趣。而他们,其实也并不在乎被关注与否,他们维持生活的光芒,不是外在世界的目光,而是内心的坦然与执着。

鲍时进的生活不算艰难,但因生活所在地的边缘和生活方式的落后,无论怎么响亮,也是被轻易删掉的那部分。而《拱猪》里丁小莉和姗姗母女,普通到卑微,没有鲍时进的风光,比鲍时进更艰难地活着,但他们共享着同样的命运。小说一条线是写母亲丁小莉的艰难生计,她靠身体姿色在卤肉铺里赚钱营生,一直想攒钱给女儿一个有保障的大学教育,但鬼迷心窍的为了钱上了传销的当,仅有的钱被人骗了,同时借给自己已离婚丈夫去做生意的钱也打了水漂;另一条线是女儿姗姗的现实和网络两重生活,现实中她要处理好母亲过度殷切的控制,网络世界她要用“季末”身份过一种被关注、有身份感、有价值感的应援团角色。这两条线慢慢都走向了幻灭。丁小莉失去了钱,和“丈夫”打起了架,姗姗从富二代朋友“苹果化了”为她虚置的关系中醒悟过来,看到了自己作为穷人家孩子的真实身份。这个故事,郭爽以全知的视角、细微的叙述缓慢展开,我们看到一个家庭的日常生活,也看到成就这个家庭状况的、背后那宽阔复杂的社会现实。家长要维持生计的艰难生活现实,姗姗要逃离控制要表现青春自我的虚幻现实,这些“现实”分裂着这个家庭,让这个小小的家庭携带着整个时代的气息。他们相互撕扯、相互抚慰,最终又回到继续活着的原点。卑微的生命一无所傍,只能相互依傍,这里面的晦暗与光亮,都统合在了“生活”本身。

《把戏》如《拱猪》里姗姗的生活一般,也是一个网络身份与真实身份两重生活的故事。但是,这篇的叙事视角是第一人称“我”,以一种更贴近内心感受的方式叙述出一个贫穷家庭孩子的分裂人格。一方面,“我”要在虚拟空间里感受到自己掌控人生、把玩欲望的快感;另一方面,“我”又要在现实生活中守住贞洁、维护一个理想的爱情形象。但是,最后这两个世界都失控了,虚拟世界里的男人成为一个负担,现实生活中的男朋友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面对失控,有能力去拉黑来自虚拟世界的骚扰者,却无力去反抗身边潇洒的男女朋友们。对于后者,她只有通过献出身体来确认一个虚无缥缈的“爱”,用自我欺骗来自我安慰。这篇小说的叙述语调是凌厉的,让一种干脆利落的表达,直接刺入自己的内心。我们的阅读,就是看着这种伤害怎么发生。

或许,《把戏》的晦暗掩盖了光芒,但这份屈辱,在《清洁》和《蹦床》两篇里得到发泄。《清洁》里,面对一个精心将“我”雕刻成他理想中妻子形象的男人,“我”可以耍脾气一走了之。《蹦床》里的女孩卫倩可以发泄自己的不满,主动离开“我”这个有房子的依靠。这两个故事比较轻捷,却以其梦幻般的生长与破灭过程,打破了一些幻象,让人物再次回到真实生活,而这“再次”,它所具备的生命能量,就完全不是此前的天真形态了,它转变成了携带沉重感的“依然壮阔”。

写出生命的壮阔,其实就是把生活、把人物写通透。鲍时进和丁小莉、姗姗这些人物,都是因着作家的叙述,让我们相信故事人物领悟了自己的生活和命运,起码从曾经的一些执念中醒悟过来,看透了自我在这个时代的真实性质,如此也就不再执着于他者的目光,而是真正活回自己。这一特征,在小说集最后两篇《饲猫》和《九重葛》表现得更为突出。《饲猫》一篇非常日常,却蕴藏着丰富的情感。郭爽把玩情绪的叙述,像是在拉提琴,轻重缓急,丝丝入扣。我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女性的敏感与宽厚。叙述者“我”,细腻地讲述着婚姻生活中各种类型的微妙感受,同时也借饲猫的故事线,让“我”的幽微走向了深阔,而非变得幽闭、抑郁。小说最后,“我”依然相信丈夫那句“没有孩子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的”,同时也在饲猫这种施予爱的过程时,确认着每一种生物的“有情”。对生命的通透领悟,也就不再纠结于要男孩还是要女孩这些世俗意见,而是纯粹的对新生的希望。

《饲猫》把一个人的生活写通透,《九重葛》则把一群人的生活写通透。完成《九重葛》这个小说,其难度是相当大的。这也是以全知视角展开的叙述,但郭爽并不怎么让自己的笔触深入人物内心,她不是作一种内外兼知的全能之神,而是作一个无处不在的、冷静的观察者、聆听者,听这些人说什么、看他们的生活怎么变化,也就是故事怎样发展。这种叙述,有非虚构的客观全貌,也有文学虚构的细致入微。我们读到的是日常生活叙事,感受到的却是这些个体生命的人生态度,他们在人情世故中领会生活智慧,也在世事变迁中感悟生命真谛。小说最后,出狱了的顾言刚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要深居简出,而是慢慢走出小区,重新回到有朋友、能爽快吃喝的日常生活。

从生活中来,也到生活里去。我们被生活所牵扯,在生活中沉溺、翻腾,感到疼痛、不甘或屈辱,而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回到生活本身才得到舒缓和解救?我们的现实生活,内部有无限多的晦暗,但光亮也在现实生活中。晦暗与光亮,它们从来就不是区隔我们生命层次的两相对立的东西。我们所渴望的光,即便是来自信仰的神圣之光,它所照亮的,依然是我们要回到的日常生活。生活有晦暗有污浊,要“回到”生活,就需要我们真正地去看到生活、识透生活,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光”之所在。

《拱猪》里有句话:“而光,来自太阳永恒燃烧的光,像看得见这些又看不见这些一样,从窗户透进来,慢慢淹没了两个垂着肚腩的身体。”这里的“光”,照亮的是“垂着肚腩的身体”,是这些活着的、肮脏的、有身体有欲望的人。后记里,郭爽引用了苏联导演舒克申的话:“干净的死者我们所有人都惋惜、爱戴,你们要爱就爱活着的和肮脏的人。”这句令郭爽难以忘怀的话,可以说是渗入到了她每个故事。她用其带“光”的笔致,以一种看似客观实则带有浓烈抒情性的叙述风格,书写那些遭唾弃、被遗忘的生活现实,照亮其中的晦暗与污浊,让我们看到一些无可依傍但自带光芒的生命存在。

作者简介:唐诗人,1989年生,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后。

《正午时踏进光焰》读后感(篇十二)

平凡人的生活啊,无非是“庸碌”二字。

万家灯火的背后,有着数不清的凡人故事。这些故事或温馨,或复杂,或悲惨,或坎坷……更多的是被平凡生活层层包裹着的各色无足轻重的情绪和矛盾。

故事中的矛盾多数像一个悬针,它存在,却又不致命,但就是让人不舒服。等有一天它真掉下来了,被扎的人们感到疼痛后,先是会破口大骂,但接着又会用层层棉花将它缠绕,仿佛针已经消失,矛盾便遁入生活的阴影中,沉睡、发酵。

《正午时踏进光焰》正是一部描写凡人生活的短篇小说集。翻开书页,浓重的工厂、大院与上世纪90年代的遗留气息就扑面而来。其中曾荣获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的《拱猪》,深刻描写了这样的故事:卤肉铺与追星族,庸碌的父辈与迷茫的女儿,无法避免的矛盾和冲突……一切都在悄然发生。

1

追星

“你看我,多么渺小一个我,

因为你有梦可做。”

追星对于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各大平台都活跃着不同明星的粉丝,他们控评、打榜、撕X,自称“追星狗”,无视他人的眼光,蹦跶着做线上线下最猛的崽。

追星的动机和目的可能有很多,但归到最朴实的感情上无非就是爱。就像去年夏天爆火的那首《追光者》一样:“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季末”就这样疯狂地爱着傅覃。

她为他打榜、应援、集资,疯狂地爱着这个遥远的陌生男人。她也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我觉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于是,小小的、普通的高中女生“季末”,有着一份悸动着的有些虚幻的情感,完美诠释了“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2

网络社交

我们天壤之别的人生,本不会相遇

还记得十几年前,贴吧刚刚兴起。当时各路贴吧群魔乱舞,人们被不同的喜好划分成一个个小小的“部落”,聊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贴吧也成为了追星族最早的聚集地。当时还没有那么多的榜单要打,追星狗在看或听偶像作品之余也就在贴吧里“灌灌水”,增加热度。

现在,偶像文化日益兴起并发酵,追星开始变得更加疯狂。各种圈内名词泛滥成灾、线上线下应援令人眼花缭乱、对家撕X搞得网络环境乌烟瘴气……追星狗们在痛并快乐中成长,一起应援、跑活动也发展出了线下的友谊。

“季末”和“苹果化了”就是一对因为网上追星而认识的好友,她们因为演唱会相聚在“季末”的家里。然而当“季末”把“苹果化了”带回家的那一刻,“季末”的妈妈突然爆炸,疯狂生气:“你给我送客,马上。”

“季末”感到不解委屈又气愤:

“季末”妈妈只是一遍又一遍生气地大吼,宣告着母亲对于孩子的主权。

“苹果化了”在“季末”家的楼下徘徊、辗转,突然闯入一个家庭的矛盾使她手足无措。“她们在现实中也执着地称呼对方的网名,好像在这两个名字里藏着巨大的私密性与安全感。

▶▶▶

有一天,“季末”和“苹果化了”并排躺在床上,玩着对方的头发。

这一刻,“季末”是全身心信任和依赖“苹果化了”的,她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和自己同样叛离家庭、追逐偶像,生活里充满了无奈的不堪的青春期女孩,自己可以完全被接纳和理解。但在故事的最后,当“季末”对家庭和学业感到厌倦,想要逃离,拉着“苹果化了”去外地打工时:

“可是我下个月就要去澳洲了。”

啊哈,多么讽刺。一个是家境非常普通、甚至是处于平均线以下的女孩;一个是早早休学,只等出国的白富美。她们所有的相遇相知,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有迹可循,却又像泡沫一样转瞬即逝。

但是她们的心曾经离得那么近,也爱过同一个人。

3

家庭与两代人

身处苦闷的两端,无法理解彼此

“原生家庭”这个词现在可以说是非常火了。无论是分析一个人的性格特点,还是人生观、世界观,都一定要从所谓的“源头”,也就是原生家庭开始研究。

在《拱猪》中,作者并没有进行所谓的家庭分析,而是运用一贯的写作手法,将大段大段的场景、人物、对白铺陈,直接展现生活情境,给读者最原始的冲击。

丁小莉是一家卤肉铺的核心,每天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定点来熟食店搞点吃食的工人当中:

伍爱国,是一个是做啥啥失败的小赌摊摊主,搞着今天有明天无的活儿。他跟丁小莉结婚又离了,二人现在唯一的联系就是想给女儿挣学费,还有莫名其妙维持着的离婚后性关系。

这个家连所谓的“中国式家庭”都够不上,就是一家子支离破碎地生活着,无论是空间上还是心理上,三个人都相距甚远。

他们的女儿伍珊,就是“季末”。

父母二人自己都过得浑浑噩噩,虽然知道要挣钱,但是所有的挣钱手段无非就是平凡人的挣扎而已,没有什么体面可言。伍珊可以说是丁小莉和伍爱国生活里唯一的光亮,与游离在外的伍爱国不同,同女儿珊珊一起生活的丁小莉展现了更多生活里的“神经质”,她对女儿的掌控力极强,一定要时刻感受到自己是伍珊的母亲,也一定要让伍珊屈于“母亲”的威力之下。

丁小莉无法理解伍珊追星,不能接受珊珊把网友带回家,并称之为“好朋友”“亲人”,她更不理解一个青春期少女因为苦闷与空虚而想要逃离家庭;对于父母,伍珊也不能理解,她不明白母亲为何总是狂怒,不明白已经离婚了的父亲为何还会闯入家中,不明白父母之间复杂的关系,更不明白身为一个成年人,所要面对的社会有多残忍。

两代人的爱与恨并不相通,只会将苦痛重重地撞在彼此身上,撞得生疼。

市井百态,人间烟火,在这本短篇小说集里展现得淋漓尽致。作者重点着墨演绎了在90年代年轻着的人,和在90年代出生的人,他们在曾经与当代的时空中交错着爱恨,两代人之间也有着永远无法磨合的刺边。

在拼命挣钱的过程中,丁小莉与伍爱国频频失败、被骗,生活搞得一团糟。在追星与交友的过程中,伍珊以为找到了另一个自己,但是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苹果化了”变成了周佳媛,变成了那个可以去澳洲的陌生富家女,这时“季末”也就不得不变回伍珊,回归家庭,做回那个想变成猪的少女。

被打回现实伍珊,并非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她看过自由与爱的泡影,知道迷狂与喧嚣后的真相,那些原来她以为的遥远出口统统是虚幻的,生活唯一的出口就在生活之中。

正如该书腰封上的那句话:“日光下,凡人一无所傍,暗流处,生命依然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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