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北方的小路》是一篇引人深思的文章。作者以自己深入北方的旅行经历为背景,描绘了北方壮丽的自然景观和独特的民俗文化。通过对北方小路的描述,作者表达了对自然环境的敬畏和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考。文章情感真挚,语言简练,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一)
主题丰富,宏观到战争的残酷,微观到个人的命运。围绕着“速度计”“多莉”的人们守望相助,多里戈艾米爱而不得的困境。主角多里戈形象立体饱满,他虚伪、花心,同时他心软善良,勇敢有领导力,其他群像塑造得非常成功。文字运用成熟,场景描写出彩,主要运用插叙,节奏引人入胜,打乱正常时序的时空表现,不断通过人物的回忆闪出过去的事件,把人物的想象和内心深处的体验外化出来。
1/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二)
那个向着风车冲锋的男人让我泪流满面。不,每个人都让我泪流满面,除了日本人。 都要遗忘的, 被害者为了活着要遗忘伤痛; 施害者为了活着要遗忘罪恶。 感谢弗兰纳根把这一切展示给我们,战俘营的生活,和战后代表性角色的生活,都精彩绝伦。 爱情线还行,有点像霍乱时期的爱情,但be,抓马了点,但跟背景融合并不突兀。 特别喜欢里面的几个角色: 男主,他一直在内疚,在内涵自己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但在我眼里他是英雄,虽然不顶天立地,但如果天塌了他决定冲上去顶着。他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杰克的手术那一幕震撼我一百年… 黑皮,我哭死,他善良勇敢坚强,像战俘营里的太阳,不管事情再坏都能找到好的一面,不计前嫌帮助有困难的人…但他最后的死真的太让我意难平了,哪怕被幸田砍头我都能接受…
2/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三)
这本书的后劲还蛮大的,很多天过去了,那些被作者描写得过于细致的画面还时常萦绕在脑海——既可怕又真实,既恶心又绝望,既令人震撼又不胜唏嘘。
战争的残酷和悲恸从来都是罄竹难书,然而在这没有硝烟和炮火的热带雨林里,展现得是另一种压抑的人间地狱。那种潮湿和泥泞如漩涡般的恐惧,不仅将终其一生让亲临者深陷其中,即使作为读者,也完全能体会到无法自拔的苦痛。
多线叙事的节奏感掌握得恰到好处,每每快要窒息的节点,时空就会自然转换,如倾盆大雨后一阵清风轻抚,让人一下神清气爽。
多角度人物叙事也非常令人震撼,不管是多里戈,中村还是崔胜明,以及吹号的老兵等,对于人性的刻画和剖析展开了全新的视角和描写,更深层次地让读者了解到战争带来的心灵创伤是永远会跟随人的一生,而我们即使再怎么从文字上去理解,都无法真正感同身受,而这种和平时代的人们无法达到的共情,对我们来说,何其幸运。
关于爱情,作者的大篇幅描写,并没有让读者感受到其占到很大的比重,可能正是他匠心独运之处,毕竟在战争的死亡阴影下,其他一切都显得苍白而不堪一击。
最喜欢尼基塔瑞斯鱼铺那一章,很治愈,个人感觉是全篇最佳,也是最后的升华。
也许和自己,和过去达成和解,才是摆脱所有阴影的唯一方法。
3/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四)
《深入北方的小路》的书名 与松尾巴蕉《奥之细道》的翻译名相同 The Narrow Road to the Deep North
书写战争的人很多,向参与战争的人致敬的作品也不少。
理查德·弗兰纳根的《深入北方的小路》是献给第335号战俘的,就是他的父亲——一个参与了泰缅“死亡”铁路修建的老兵、战俘、生还者。
那沉默的流离失所的灵魂,再也回不到过去生活的神秘过客——这些被世界推搡出正常序列的老兵,只有在暴力打碎鱼缸后才能短暂地成为自己,才能不违背自我、不重复过去、不背叛兄弟地谈论日常,这曾是他们朝思暮想的生活,支撑他们度过地狱般战俘营的奢望——如今,他们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抵达。
是不是小理查德·弗兰纳根洞悉了父亲的疏离与寂寞,而不得不用想象将一切补全,在成人后完成了这部作品,向自己的童年和父亲的过去致敬,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救赎并不在现今现世。
弗兰纳根太会写了,人物出现的顺序、谜底揭开的过程、叙述的节奏,无不展现出谋篇布局与调遣素材的专业和熟练,令人叹服。
黑皮加德纳的身世,艾拉的谎言,多里戈·埃文斯在战俘营对病人做出的无可奈何又不得不为之的选择……都出现在恰当的位置,如同埃文斯万念俱灰的夜晚在泥泞土地里发现的那朵小花,仿佛譬喻——我们已经坠落,但不至于失丧。灰尘在光中随意飞舞——书中反复出现的意象——苦难毫无意义,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总有那样的俳句,结束在引人遐想的地方,奥之细道。讽刺的是,天皇命令忠实执行者中村长官也是奥之细道的崇拜者……救赎是种奢望,奥斯维辛之后,写诗被称残忍的原因之一,也许恰恰是诗的慈行:它提供的是普遍的慰藉,好像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
4/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五)
“之水的诗在多里戈·埃文斯的潜意识里翻滚,包含的空白,无尽的谜团,没有长度的宽度,宏伟的转轮,永恒的回返:圆——线的对立面。” —— 理查德·弗兰纳根的《深入北方的小路》写满了战争的残酷、陷在生存困境里战俘们之间的平庸之恶,还有幸存者回不去现实生活的怅然若失。 读完整本书以后,我明白奈莉·萨克斯在《沙粒与星辰》当中为何不用“幸存者”而是“获救者”一词。那些遭受过无尽苦难的人,即便侥幸逃脱,重回日常生活,灵魂早在灾祸中摧毁泯灭。 试问那段记忆给他们带来什么,是痛苦,不堪回首,还有(非当事人)被否定与美化。他们想过努力记住些什么,只是,当他们离开人世时,还有谁会记得他们遭受过的苦难与折磨呢? 曾经回环的线,最后归零。 ★ 很难简单概述战俘们的悲惨境遇。他们大多在战前有着美满家庭或是美好前景,指望着能全身而退回到亲人朋友身边。然而,他们的梦早就在被要求赶工修建铁路的那一瞬破碎了。 战争留给他们的只有残酷,甚至还不包括苟活。在恶劣环境下持续工作,没有足够的食物,干净的水源,完善的医疗条件,他们日渐衰弱下去。他们会痛恨小不点儿使劲干活,那样就在日本人面前显得自己在偷懒怠工。他们想要省下力气与食物,好让自己能在未来的数个小时里不会太饿而晕倒,继而受罚。 他们的愿望范围越发收窄,从最初的离开现在身处环境回到来处,到吃饱不受责罚,最后仅剩长痛不如短痛。当幸田看着黑皮加德纳的脖子时,看到的是即将喷涌的鲜红,思考的是为何面黄肌瘦的人还能有如此鲜艳的血红色。黑皮想过一了百了,但巨蜥没让事情继续发生。 ★ 那段难熬的日子,让医生多里戈思虑很多。黑皮加德纳被打被责罚,彩虹杰克那被截肢后止不住的流血,还有焚烧兔子尸体后遗落的素描本,都让他思考如今这样的赶进度和大量的死亡,是否有必要。 答案在若干年后显而易见。曾经修建铁路的地方已经没有当初的痕迹。雨水冲刷当年埋葬尸体的位置,显露出来的是白骨,是冤魂。 ★ 平庸之恶,到底是否也是恶。 中村,还有巨蜥(崔明胜)在后来有了新的不同的人生。中村曾经担心名单上有他的名字,而选择隐姓埋名。他本不想施以恶意,但忠于天皇让他觉得跟着节奏修建铁路才是重中之重,别的由不得他来管。后来,他发现世界还可以有很多的善意。与下属友川的重逢提醒他过去并未过去。善也掩盖不了已发生的恶。 崔明胜则没有逃脱的运气。他从来都没有逃过被训斥和打骂。他直到死亡前夕感慨五十日元还没有到手,自己却为此送命。该与不该,现在也挽回不了。 ★ 多里戈与姑妈艾米(艾米还比多里戈小三岁)短暂而炙热的爱恋,成为这本书,这段人生记忆唯一的光芒。只是当时已是枉然。多里戈妻子艾拉的谎言,致使有情人再不相见。姑父基思了然多里戈与艾米的关系却不吭声。 他们有过再相逢的机会,却因误会而无缘再见。相交的线在那次爆炸与断联后终结,归零。 ★ 我曾试图猜想本书封面为何是回返的小路。读到书的末尾才叹息,这并非是回到原点,而是一切归零的虚无。 他们的生命若未被记录,未曾相遇,那也只是掩盖在铁路之下的白骨与尘土。是文字,翻出他们的过去。 之水的诗,终于得到解释与顿悟。可惜,都归零了。
5/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六)
这算是一本与我有缘的书吧。
每次去图书馆,能借多少书都会借满(虽然卒读者寥寥)。而且我已经好久没读过闲书了(借的都是些专业书)。“还是读一点文学吧”,我这样想着。最适合的自然是曾经待过的地方,所以我决定找一本来自澳大利亚的文学作品。久负盛名的《荆棘鸟》实在不像是2024年一位理工男应该读的;《项塔兰》则更给人一种印度故事会的即视感。所以网上搜一搜吧,“澳大利亚文学”,这本书便第一个映入眼帘。
然而我检索再三并没有在书架上发现它。不得不动用网页查找,不太熟悉这个图书馆的索书号,指着一个书脊来一一确认搜索结果的意思。核对完一串数字,怎么跟我随便指的书一模一样。难不成这个愚蠢的图书馆全是一个索书号?然而愚蠢的是我,随便指的书,正是一本《深入北方的小路》。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才发现它门口的新书区。“再瞄一眼吧,万一有看着更有趣的书呢?”谁知道第一眼聚焦的书正是这本南海出版公司的新版《小路》。这么有缘,我就把旧书换成新书,待回了家去。
没读多久,我便对这更像是散文而非小说的行文感到困惑。故事是很浅显易懂的,困惑的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的文字是怎么成为名著的。我甚至去看了看,读了读,什么是文学性的相关研讨。精美的文笔始终难在翻译中保留神韵。曲折的情节又早已经被诸多的影视作品甚至喧嚣的短视频用得俗套。意识流风格的名著甚至给我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尤其是看到豆瓣图书把2023年度图书给了一本快递员书写的故事,把年度诗歌给了一本外卖员谱写的作品时。没准若干年后,一本以六年前我一个人在新西兰的游荡为主线,穿插着这些年不算奇特的经历和无休止的碎碎念,也会被创作出来。
所以这并不是一本“高级”的书,文学说到底也不应当成为一个“高级”的艺术形式。每个人都有书写自己故事的权利。不过弗兰纳根有一个类似经历的父亲,也或许他有一些情场浪子的天赋(全然是推测),使得他讲述的战争更令人信服,爱情更令人感同身受。
不过说到底这一本书也不曾我想象中起到了解澳大利亚文化的作用。我未曾到访过塔斯马尼亚。或许唯一使我感受到离故事很近的关联之处,是我曾经和主人公的哥哥,那个后来在Redfern铁道院工作的汤姆,住所是如此接近。甚至于主角在悉尼海港大桥上与艾米的重逢场景我都无法想象——Darling Harbour 的 Pyrmont Bridge 仿佛才是比海港大桥那狭窄的人行步道适合重逢的地方。
但是它的确让我再一次又进一步地了解了战争。战俘营的残酷不一定比凡尔登或者索姆河更为轻巧。一个拉屎可以拉到死,又让人全身长满脓疮的地方,已经是工业化后的人们完全不可想象的。也难怪书里的澳大利亚人不像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的任何一个。承平日久,并不是作者写作的族群令人陌生,是战争令人陌生。
我有一种莫名的对战争的隐忧。与我看来世界仿佛没有跳出这个循环:战争带来废墟;废墟之上人们一无所有除了希望,所以文学也好,改变社会的进步思想也好,往往此时最得人心;人心所向时,自然日子越过越好;然而人们最后在歌舞升平中忘了一些东西,增长了更多的贪欲;欲望越来越多,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满足,于是便又有了战争。这是避免不了的。只是是否以后都不再会有《小路》一般残忍的战争了呢?毕竟宏大叙事在许多个体处已被消解,大家惦记的最后都是那五十日元。
新的一年,我还是多读点“闲书”吧。
6/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七)
“战俘又算什么呢?不算人,只是用来建造铁路的材料,就像柚木、枕木、钢轨、道钉。” “没了爱,世界是什么?只有东西、物体、光亮、黑暗。” 这两句话概括了本书的主题:战争与爱
冲着“余华超爱的小说”,果断入手,没有失望,名家推荐的又一经典。
理查德·弗兰纳根,澳大利亚作家,1994年出版《河流引路人之死》步入文坛,《深入北方的小路》获2014年布克奖,弗兰纳根被誉为“当时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深入北方的小路》是弗兰纳根以父亲在战俘营的经历为蓝本写就的小说,再现了二战期间日军奴役下,修建泰缅铁路的战俘们暗无天日的地狱般生活。
不得不说,弗兰纳根对节奏把控非常好。 小说开头,儿时的片段、战俘营的情景,战后的生活,如影片浓缩闪过。 接下来意外邂逅的不太光彩的爱情,战俘营的亲历死亡和艰难求生,还有战俘营幸存者的生存状态徐徐展开。 小说采用意识流的手法,多个情节同时铺陈、交叉进行。这个情节刚告段落,另一情节已经展开,递进中继续完成之前的情节。刚开始可能有点迷糊,但当适应了节奏感觉非常好。
多里戈·埃文斯是战俘中的高级医官,他能做的有限,但是依然为战俘活下去竭尽全力,在他的视角下,一个个身影倒下去。 为救男孩被弹片割喉的小龙虾伯罗斯,喜欢画画被疟疾夺去生命的兔子亨德里斯克,伤口腐烂截肢时血尽而亡的彩虹杰克,被殴打重伤溺毙粪坑的黑皮加德纳…… 但死亡并没有将人击垮:他们必须互相扶持,没有“我”,只有“我们”。
在叙事描写上,弗兰纳根高超的笔法再次令人惊叹。他对战俘营的恶劣环境、疾病、虐待、死亡的描述真实得如同亲见;他对一无所有,挣扎求生的战俘间的苦难情谊,仅仅通过几个动作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小说中多里戈和艾米的爱情也很有看点。曾经,艾米是多里戈在战俘营的精神支撑,可战后他娶了不爱的人,再见面竟是擦肩而过,只要活着,其他的都是虚无。
小该说虽然以战争为背景铺开,但令人感受到的却是人性中的爱与力量。虽然作者给了恶人以善终,或许这正是另一种救赎,恶不应再次传递与延续,这次救赎的是我们! “万物之初总有光”,但愿这束光可以永恒照亮!
金句分享:
幸福的人没有过去,而不幸福的人除了过去一无所有。 美德是盛装的虚荣,用在期待掌声。 他们相信,放弃一个人,就是放弃他们自己。 他在等死,就像旅行的人在等车。 生命只不过是走好下一步而已。 他扮演着最冷酷无情的角色:给别人希望,可并没有希望。 惩罚与罪行无关,而和荣誉有关。 逆境能激发出我们最好的一面,日常生活却将我们扼杀。 爱情是拥有一个灵魂的两个身体。
7/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八)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虽然只有20万字,确实读了很久,有些句子反复咀嚼,别人不知道,在我这里这本书是佳作。
【语言艺术】
感谢作者和译者,这部作品告诉我,什么样的语言是好的,生动的,什么叫情景交融,什么是借景生情。那些海浪,银鲢鱼,内裤勒出的环绕腰部的赤道。爱情很复杂,信息冗杂的今天,让大家选择概念化的人和事,文学则反其道而行之。爱情的复杂真实打动了我,战俘营的挣扎沉重,也打动了我。
当我还在纠结作品的悬念设置,内容结构,人物塑造这些初级的东西,作者以成熟笔调告诉我,在这之上重要的是语言。我恨不得勾画每个句子,那些语句传达出的情绪和人物的心境,是本作精妙之处,毕竟是布克奖的大作,这里再次感谢译者,更感受到中文之美。
语言是艺术。
【战争之困】
作者借用松尾芭蕉的《奥の細道》的典故。 英文译作 The Narrow Road to the Deep North, 又成了本作的名字。与二战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相比,这条泰缅铁路,死亡铁路确实就是一条小路。一群饿殍战俘与竹林,暴雨,疾病,岩石对抗,日本人妄图用“大和魂”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战胜真正的主宰。这条铺满人命的代表着所谓“大和魂”的小路,昭示着人类的渺小和残暴。战俘从来也不是英雄,功利主义的东亚从来也不待见英雄。
小说结构上还有值得玩味的东西。
窃以为我看到的是三个主人公。战争前沉湎于艾米爱情的多里戈·埃文斯,感受着世界美好,感受生命活力的多里戈·埃文斯。战争中,强装成一个坚守公义和人类善良品质的“大佬” 。战争后虚假的扮演自己,扮演战争英雄,失去爱情之后,自认为是冥河里面撑船卡戎,自我放逐的多里戈·埃文斯。
(那次去拜访彩虹小子——截肢手术失败而死的遗孀。只有那次我觉得那里面没有掺杂太多情欲的成分,而是孤独多年的心安慰另外一颗孤独多年的心。)
【个人之困】
战争参与的各方本作都照顾到了,严肃之所以严肃,是人陷入道德困境。中村这种帝国主义的军人,在帝国大梦破灭之后,成为新的行尸走肉,尤其是读到这句:
为了帝国和天皇的大善,所以能牺牲所有的小我,小善,付出代价。我觉得今天还有很多人也带着这种思想,余毒深远。都认为战争对自己造成了伤害,那到底应该怪罪谁呢?
东亚总也逃不开这种东西,牺牲小我,成就大我,集体主义。也许东方与西方永远不能达成相互理解,集体主义总是误解为极权主义 (也确实容易形成温床) ,然后一些聪明人躲在AG主义(军国主义)的大旗下,鼓动穷人家的孩子上去送死。
本作优秀之处在于,言说战争,又不仅仅是战争,个体的价值是值得尊重的。他写一群人,也写一个人,一直写道所有人的终局,战争中的死亡,战争后的死亡。俘虏的死亡,日本军官的死亡。
【痛苦不可言】
真正经历过痛苦的人会怎么样? 成为笑话。
没人能真正复述痛苦,因为理解万岁,误解才是常态。尽管有历史学家,记者,纪录片导演详细表达所谓客观的历史真实,但对经历者来说,无论多么客观的历史,对他们都是一种主观。当他们说出自己主观看法的时候,那就已经是一种对自己的背叛了,尤其没有壮怀激烈,没有英雄主义,只有痛苦,无意义的痛苦。
没人能理解祥林嫂,悲剧说多了都是笑话。
吹军号的吉米·比奇洛选择与过去和解。非常难,不敢下手打孩子,举起巴掌又轻轻放下,那是最让我动容的时刻,因为经受过暴力而不施暴与别人,他是个好人。
【战争的侧面】
我一直喜欢战争的主题,就是愚蠢的大男孩喜欢的主题。这本书又向我展示了战争的另外一个侧面,一个鲜少提及的奇怪的侧面。一群战俘在雨林中的挣扎和一个医生自己与自己的战争。让我想起《哗变》 中摇摇晃晃的扫雷艇,《西线无战事》中潮湿冰冷的战壕。鲜有壮怀激烈的门面,战俘的生活只能是战争的屁股。
人人都是战士,无论对手是真实庸常无情的生活,还是活生生的人,抑或看不见摸不着的病魔微生物。无论屁股还是脸面,尽量兼顾,如果不行,保住屁股,脸面没那么重要。
8/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九)
为什么万物之初总有光?多里戈·埃文斯最早的记忆是阳光在教堂的大厅内倾洒一地……
随着《深入北方的小路》开篇宏大而充满诗意的喃喃呓语,我们被牵引着走进主人公多里戈·埃文斯如梦似幻的往事回忆中:沐浴在光中的教堂,母亲温暖的臂弯,恋人耳后的红色山茶花,从太阳里窃取的一片光亮。
梦呓般的意识流,如诗的意象与隐喻,时空变换的多线叙事,立刻将我们卷入生命的风暴与记忆的旋涡。
这个充满魔力的开头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就连余华读了都表示“被弗兰纳根叙述的分寸和对节奏的把握吸引了,非常美妙”,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了解主人公接下来的命运起伏,探究是什么让他仍旧怀念并渴望人生中最初的那一片光。
被《华盛顿邮报》盛赞为“当世最伟大的作家之一”的澳大利亚文学巨匠理查德·弗兰纳根在他的布克奖获奖作《深入北方的小路》中,讲述了一个在极端环境中因爱而勉强存活的人,如何抚平过去的创伤,继续迈向生命的前景——无论那意味着痛苦、变化抑或微小而确切的快乐。
垂垂老矣的多里戈·埃文斯已成为举国敬仰的战争英雄,但声名卓著的光环没有给他带来满足和平静,他仍旧陷在几十年前战俘营记忆的泥淖当中。
永远在延长的疯狂的铁路线,无休无止的轰鸣的雨水,犹如野兽、吞噬一切的饥饿,只有死亡在传染,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作为医生的多里戈尽一切努力挽救生病的同伴,与看守的军官就上工的人数讨价还价,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他的任务是要从这里面挑出一百个人行进一百英里,深入丛林,走向未知,踏上不归路。”无力挽回的痛苦时刻萦绕在多里戈心头,失去的同伴出现在他的梦中。“梦见一百个人和他握手。一千个人,想起的名字,遗忘的名字,脸组成的海洋。生命堆叠着生命。”
战俘营里有个叫小不点儿米德尔顿的,是所有战俘中干活儿最卖力、身体最强悍的,饥饿、疾病、劳累,似乎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这么一个彷佛永远不会被打垮的人,最终还是染了病,被身体“残忍而意外”地背叛了,很快他的精神也跟着垮掉。就连跳蚤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开始密集地往他身上爬。小说中描写道,身体越来越虚弱的米德尔顿只能爬着去集合点,而几页后,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雨水蜿蜒漫过小不点儿米德尔顿的尸体”。
在汹涌的历史洪流中,每一个渺小的生命都显得无比脆弱。潮湿、劳累、病痛、耻辱,铁路上的无名者死得毫无尊严,他们用生命填成的铁路线最终坍塌了,变为荒草。但通过弗兰纳根的文字,死难者不再是干瘪的数字,惨痛的历史得以具象化还原,每一个个体的故事被讲述出来,得以铭记。
弗兰纳根曾在采访中说,他希望“让成千上万默默无闻者的尊严与意义得以被讲述”。他笔下的这些平凡、普通的小人物,曾在重重苦难中挣扎求生,文字使他们的生命经历真实呈现,并熠熠生辉。他们被荒诞的命运捉弄,在时代的波折中沉浮,却用一生讲述了另一种“活着”:在一切都不确定、都可能转瞬即逝的环境中,最重要的是把握住当下,走好生命的这一步。
战俘营的经历在多里戈的生命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凭着一点美好的爱情回忆,他才没有在绝境中完全丧失希望。
遇到艾米之前,未婚妻艾拉的世界在多里戈看来是那么安全、舒适、可靠,他希望自己属于它,完美的生活仿佛触手可及。但艾米戴着红色的花,身上映着光和影的分界,走到了多里戈的面前,倏然间,他曾经渴望进入的世界变得苍白。
多里戈和艾米从彼此身上感受到了爱情降临时那势不可挡、难以理喻的无边威力,即便艾米已经结婚,多里戈也有了未婚妻,这暴烈的激情还是攫住两人,让他们放弃抵抗,开始了一段突破禁忌的感情。“Amy,amie,amour。艾米,朋友,爱。”在多里戈的反复呢喃中,所爱之人的名字仿佛被赋予魔力,变作一段咒语。
《深入北方的小路》英文版封面
当多里戈在战俘营里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时,是脑海中对艾米的记忆使他短暂地从眼前的惨象中逃脱。他很清楚,自己能否活下去,取决于对生命过往一切美好事物的信念,尤其是对爱的信念。
于是,多里戈没有死在战俘营里,却“死”在了收到艾米死讯的那一天。战后几十年,他的生活始终笼罩在失去的阴影中,无爱的婚姻,不断的出轨,难以排遣的孤独,一切变得虚无,“唯有那段生活,和她在一起的时刻,对他而言才算真实,其他都是幻象。”
小说的最后,多里戈和艾米在大桥上重逢,他激动地发现艾米还活着,但随着艾米一步步走近,两个人竟只是擦肩而过,他的爱情已经永远地失落在了遥远的暹罗战俘营里,再也无可挽回。
关于《深入北方的小路》中的爱情,余华这样评价:“书中写到爱情的笔墨并不多,但是令人难忘。我特别喜欢弗兰纳根用了那么多篇幅、那么多语言去描述和铺垫埃文斯重见艾米时的激动,那种难以自控的情绪,但迎面走过去竟然是擦肩而过。这是一个大作家的处理。”
作者理查德·弗兰纳根在采访被问及为什么这部小说受到读者欢迎时曾说:“世界变得越来越不确定了,没人知道明天会怎样……这个故事可能会让他们想起,在一个不确定的世界中,我们还拥有彼此的爱,这大概是在我们的一生中唯一能确定的事了。”
2018年澳大利亚文学周余华与弗兰纳根对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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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北方的小路》是理查德·弗兰纳根以父亲二战中的真实经历为原型创作的,在书的题献页上写着“献给第335号俘虏”,其实这正是弗兰纳根的父亲在战俘营中的编号。这部献给父亲的作品写了十二年,共五个版本,出版后次年便一举获得了英语文学最高奖项布克奖。
布克奖评审这样评价《深入北方的小路》:“在过去的一些年份中,获得布克奖的是优秀之作,而今年获得布克奖的,是一部大师之作。”
这部“大师之作”不仅得到了奖项的肯定,也收到了其他“大师”的赞美。伊恩·麦克尤恩评价弗兰纳根是“一位非同一般的作家”,科尔姆·托宾也表示自己“欣赏《深入北方的小路》中的叙事推进和对节奏的把控”。
余华曾说自己读完这部作品后“难过了好几天”, 他称赞《深入北方的小路》是一部“了不起的小说”——“从弗兰纳根选择写什么,又怎么把那些东西表现出来,你就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作家。”
因其对人性的深刻体悟,以及对命运不可知的敏锐书写,更出于个体与坏时代缠斗的不懈意志,《深入北方的小路》收获了无数读者,在40多个国家出版,国外读书网站goodreads上有55000+读者打出了4.02高分,一些读者甚至表示这部作品是“年度最佳”。
9/10页《深入北方的小路》读后感(十)
(本文发表于“澎湃新闻·上海书评”)
博尔赫斯在晚年写过这样一个故事:“一年秋天,时间长河里的一个秋天”,神道教的神道们召开集会,他们对人类发明的种种“可能永远结束历史”的危险之物忧心忡忡,于是商议“不如我们把人们消灭掉吧”。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位神道却不慌不忙地指出,虽然人们发明了那些残酷的东西,但“也发明了一种可以将世间的空间填进十七个音的东西[……]于是一首俳句给人类带来了拯救。”(《作品带来的拯救》,收录于《地图册》,王永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83-85页)
我们并不知道俳句是否曾在某个时刻拯救过人类,但至少博尔赫斯对它有所偏爱。理查德·弗兰纳根同样如此。《深入北方的小路》的原名The Narrow Road to the Deep North是俳句大师松尾芭蕉的名作《奥之细道》篇名的英文直译。全书共五章,皆由俳句引出——想来弗兰纳根也一定同意博尔赫斯的说法,至少这部小说的空间,总可以填进这隽永的十七个音。
然而这并不是某种文人的游戏。隽永总与残酷相连——如若没有残酷之举,人类断不需要创造隽永以求救赎。而残酷究竟由何而来?当弗兰纳根以日本俳句作为《深入北方的小路》的外衣,其内核却是二战时期日军的暴行之一——为占领当时的英属缅甸,日军驱使总计超过6.2万名战俘修建泰缅铁路。由于恶劣的施工环境和种种虐待暴行,到铁路通车(原计划6年,实际用时17个月),约四分之一战俘丧命,于是这条铁路亦被冠以“死亡铁路”之名。著名电影《桂河大桥》(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1957)便是基于这一背景进行的创作。然而实际上,除了这一背景,整部电影纯属虚构。影片中英国战俘带着某种奇怪的荣誉感为日军修筑铁路桥,只为证明“完成这座桥的不是一群奴隶,而是一群战士”,以此捍卫“大英帝国的尊严”。然而在现实中,战俘们仅仅是活着便是最大的、唯一的胜利。正如曾在修建这条铁路过程中担任翻译的永濑隆看过这部电影后表示:“我可以告诉你们,对建桥的战俘来说,条件比那部电影里表现得恶劣得多。”([美]阿诺德·C.布拉克曼,《另一个纽伦堡》,梅小侃、余燕明译,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7年,256页)
《桂河大桥》更像是局外人的借题发挥,其本质是战后世界对曾经信仰坚实的旧世界的乡愁。相比之下,对于讲述这一事件,弗兰纳根似乎拥有天生的合法性。本书题词为“献给第三百三十五号战俘”——这位战俘正是弗兰纳根的父亲。然而《深入北方的小路》的意义远不止于控诉暴行。弗兰纳根敏锐地捕捉到“本书背后的故事始于一九四二年二月十五日,一个帝国随着新加坡陷落而终结,另一个帝国却冉冉升起。”(23页)而他笔下以澳大利亚医生多里戈·埃文斯——与其说是他的父亲,倒不如说是他自己——为代表的人物跌入的正是帝国梦想的裂隙。这条小路因盲目的战火显得残酷,然而使它如此残酷的终究不是战争——战争只是结果而非原因——而是无可依凭的存在本身。没有任何隽永之物可以抵消这种残酷,唯一的解脱只能是将它走完。
尽管在2014年斩获布克奖时,组委会将这部作品定义为“一部关于爱与战争的巨著”,但《深入北方的小路》并不是《战争与和平》式的全景式小说。在开篇它更容易让人联想到福特·马多克斯·福特的《好兵》(The Good Soldier,1915)与《队列之末》四部曲(Parade's End,1924-1928),或者是伊夫林·沃的《故园风雨后》(Brideshead Revisited,1945)。主人公多里戈·埃文斯错杂的思绪首先预示着“生存之烦”,这种烦闷因意外的邂逅而激化,最终转换为激情的暴风骤雨。出身低微的他凭借天资与勤奋成为一名外科医生,于是一种完美剧本似乎正在铺开——他将迎娶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孩,顺理成章地跻身上流社会,那个原本没有为他预留位置的世界:
这是举世皆准的逻辑——更确切地说,是战前世界年轻男子理想的生存法则。奋斗是为了一个位置,跻身其上便可生活无虞,无需再为金钱和尊严奔忙。最重要的是这个位置仿佛自带防腐,从而免受外部时间的侵袭。尽管那些需要忍受的东西,可能会让内在时间产生某种微妙的变化。
无论如何,年轻的多里戈·埃文斯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哪怕是战争也不曾让他有所动摇——毕竟在真正踏上战场之前,这头怪兽始终只是传说,更何况在澳洲大陆,这个传说显得更加遥远。可是远方战事的轰鸣做不到的事,一个头戴山茶花的女孩却轻易做到了:“她的双眼犹如煤气火焰中的蓝色火苗。咄咄逼人。[……]像是要将多里戈一饮而尽。”(59页)这个名叫艾米的女孩仿佛生来便是艾拉的反面——艾拉沉闷而艾米活泼,艾拉虚伪而艾米真实,最重要的或许是,对于一个出身低微的年轻人而言,迎娶富家女几乎是一项道德成就,而艾米是背德的目标——她是多里戈舅舅的妻子。
但说到底,“红玫瑰”只是激情的催化剂。多里戈自己早已萌生了反叛的渴望。上流社会接纳出色的他,但“他明白这种欢迎并非相互的,而是以他们的世界为基准的”(58页)。艾拉是他既定之路上的一个路标,而艾米仿佛野马——或者他的骑手,当两人融为一体,没有人知道他们将去往何方。在一个固化而近乎腐朽的世界,未知是最迷人的游戏。
然而他们的游戏很快便被撞破。好消息是多里戈已经上了战场,至少暂时逃开了道德上的诘难,而坏消息是他将会面对更大的未知——远远超出游戏的范畴。他唯一知道的是,他永远不可能回到儿时的球场了。踢球的乐趣在于,只要拼尽全力就有可能赢得胜利——“对他而言,没什么能比这更真实。生活再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意义。”(10页)
小说前两章的叙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为“意识流”——尽管其中不只有“意识”。汇入文本的不仅有战前、战时与战后(于是我们知道主人公最终得以幸存,尽管他已经跌入平庸生活,并且沦为自己痛恨的美德的化身)的多里戈的思绪与经历,还包括通过艾米甚至是日军军官中村少校等人视角展开的内容。多声部叙述犹如万花筒,“作为一个作者,他(弗兰纳根)要打开一个长幅,看看他的路通往什么地方”(余华语,转引自何晶,《理查德·弗兰纳根:他以一己之力为塔斯马尼亚提供了声音》,《文学报》,2022年2月26日)。而到了第三章,叙事变得常规而集中,仿佛弗兰纳根终于做好了准备,将笔下的人物集中起来,深入残酷的丛林当中。
然而在这里,我们读到的依旧是弗兰纳里独具特色的叙事。他总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抛出与先前叙述格格不入的碎片,而这些碎片总会在接下来的某个时刻找到自己的位置。于是我们会看到战俘营的众人将连接铁路线与三英里半以外隔离营地的小道称为“多莉”(161页),而解释在四十多页后:战俘们被送往那里往往是因为感染霍乱,走完这条路本身便充满苦难,而绝大多数人最后都会死在那里,于是担任军医的多里戈便依照《圣经》典故,把这条路命名为“苦路”(Via Dolorosa,即耶稣去世前背负十字架走完的那段路)。Via Dolorosa在战俘口中变成了Dolly Rose,“再后来干脆就叫多莉”(206页)。多莉这个名字有多悦耳,这条路就有多苦——多么残酷的文字游戏。
在第三章中,更精妙也更关键的伏线当属两枚鸭蛋——我们几乎可以说,这一章的故事全然发生于这两枚鸭蛋之间。一开始,“黑皮”加德纳(或许是战俘当中最善良的一位,“……[黑皮]相信,放弃一个人,就是放弃他们自己。”[167页])交了好运,在物资极度匮乏的状态下得到了一个煮鸭蛋和一罐炼乳,“炼乳是他从日本卡车上偷来的。鸭蛋是用画笔跟兔子亨德里克斯换来的,一位军官在去缅甸战场的途中经过营地时,黑皮从他的野战包里偷来了那支画笔。”(160页)黑皮在夜里偷偷享用了他的鸭蛋,然而蛋壳却在第二天清晨被“公鸡”麦克尼斯看到了。公鸡休息时的主要活动是背诵《我的奋斗》,一方面在日军战俘营,这本书很容易搞到,另一方面是他其实越发认同书里的观点,“恨对公鸡麦克尼斯而言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就像食物一样。”(172页)后来公鸡与其他人故意旷工,又在日本军官追查时拒不承认,结果担任小队长的黑皮被殴打至重伤,最终在起夜时溺毙于粪坑。“那个时候,公鸡本来是可以站出来的,可他心里头全都是加德纳从他那里偷了那只已经发黑的鸭蛋[……]他四处摸了摸,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只鸭蛋。他的下嘴唇耷拉了下来。发现鸭蛋还在的释然很快被难以言表的恐惧感所吞噬。”(264页)恐惧吞噬灵魂——恨意何其盲目,而善良总是被牺牲。
黑皮死在这一章的结尾,对于读者而言是曙光将近(这一章哪怕只是读来都令人窒息),可战俘们的受难远未结束。修建这条铁路意味着活在“线”上,这条线彻底将他们的人生一分为二,于是即便是活到战后,吉米·比奇洛仍坚持要求孩子们折衣服时折边必须向外,“父亲想要警告他们,这个艰难的世界充斥着种种恐怖,不警惕、不聪明、没有做好准备的人就会倒大霉。”(265页)然而孩子们知道的是,父亲绝不会为此伤害他们。在一个已经不那么艰难的世界里,恨所带来的伤害甚至不会比爱更多。
所以我们还需要记住什么呢?这也是多里戈的难题。身为军医同时也是军官的他是战俘营中的“大佬”,磨难更少但责任更多。他尽力帮助自己的同胞,与日军军官讨价还价(“多里戈·埃文斯决定,如果必须挑选病人干活,应该基于他的医学知识,而不是中村丧心病狂的命令。”[192页]),甚至用勺子做了一场截肢手术(“他聚精会神地尽量把手头的工作做好,想象彩虹杰克人届中年时和孩子们在一起,残肢抵着垫子的场景。”[245页])。然而作为自保的手段,虚无显然已经在他心中占了上风。当兔子亨德里克斯死于霍乱,多里戈一度想把他的素描本一并烧掉,因为他想不出保存这份记忆有何意义:
如果我们纵容有人用历史宣扬辉煌,就应当允许有人用历史验证荒芜。在残酷之中,这算不得一种滥用。
然而兔子的素描本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因为一场小小的奇迹——尸体爆燃的力量把它推出了火堆,掉在泥地上。但我们并不对此意外,因为小说第一章这个素描本便已经登场了,那是战后,人们打算将这份记录付梓出版,而多里戈正绞尽脑汁为它撰写前言:“看着那篇用他惯用的绿墨水写好的前言,他怀着一个充满愧疚的简单希望——他希望在那道横亘于他的梦想和失败之间的深渊中,也许有些文字还值得读,能让人感受到其间的真实。”(25页)
真实或曰记忆,正是凡人必须背负的十字架。拒绝记忆的重负意味着罪的延续,“对过去岁月的浪漫渴望,实质上是一种取消事件’无情的’逻辑性的欲望。”([英]以赛亚·伯林,《现实感》,潘荣荣、林茂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5页)弗兰纳根的多声部、万花筒式写作同样顾及了施害一方,在前三章他便写了中村信仰的“大和魂”(“美国人和澳大利亚人是什么货色?他们就只能吹嘘物资有多丰富,机械设备和技术有多强大[……]无论何种逆境,无论多么缺乏工具和人力,中村都经受得住,铁路都能建成,战争都能打赢,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和魂。”[102-103页]);写了因为想不起俳句而无法杀人的幸田上校(“幸田上校相信万事万物皆有对称性和秩序感,因此他的头脑在对抗自身的弱点时,他变得困惑。他茫然不知所措。他已丧失了对事物序列的掌控,因此也丧失了对眼前的死亡的掌控,而以某种奇怪的、对他来说又完全合乎逻辑的方式,他还丧失了对自身生命的掌控。他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229页])。在个体发现自由之前,群体率先发现了某种“伟大目标”,于是无情的逻辑统治了人的心灵——残酷发生在铁路线上,既是军事策略与历史进程的必然,但也充满象征意味,“在起草《拱廊街计划》的研究大纲时,班雅明写下了其中的一条:‘铁路的入口,进入梦与象征的世界。’当梦不再是诗意的象征而成为奴役的机器时,铁路理当也有能从噩梦中逃脱的出口。”(李思逸,《铁路现代性》,时报文化出版公司,2020年,386页)
《深入北方的小路》最后两章便是这场噩梦的出口——小说结构的工整性可见一斑。帝国梦碎,铁路随之荒弃,“就如所有线路一样;它毫无意义”(267页),而供奉在靖国神社的火车头更像是愚人的执念,世人的笑柄;中村艰难地逃脱了战犯罪责,位阶更高的幸田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位阶更低的朝鲜军士则带着未能拿到每月五十日元军饷的遗憾被献祭给正义与国际法庭。后来中村遇到了同样逃脱了罪责的同僚,得知对方的暴行更为残忍,随后又在另一位同僚那里看到对方对战时经历的怀念,他终于感到恐怖了:“他热爱诗歌胜过一切,而天皇就是一首一个词的诗。或许,他想,是最伟大的诗、这首诗涵盖了宇宙,超越了所有的道德与苦难。和所有伟大的艺术一样,它也超越了善与恶。可是,不知为什么,这首诗变成恐怖之物,成了怪兽和尸体。”(341页)
所以隽永之物真的不能抵消残酷,它甚至可能成为暴行的矫饰。只是诗歌本身无善无恶。多里戈也热爱诗歌,作为一个战争英雄,他过上了无虞亦无趣的生活,得到了他战前就该得到但又渴望逃避的“略显压抑”的位置:
然而平民生活还是吞噬了他。于是战后他唯一的高光时刻是将艾拉和孩子们救出火海——这仍是死亡所赋予的意义。弥留之际,他想到俳句诗人之水的辞世诗,一个画在纸上的圆。终究,因恐怖而残酷的小路、因平庸而残酷的小路——人所走出的“线”,都将扭转成圆,成为付给卡戎的银币,渡向永不或永恒回返的彼岸。
然而这个故事还未结束。小说最后一节再次闪回到战争之初,艾拉的信让多里戈心生绝望,“他会活在地狱里,因为爱也是地狱”(388页)。想来评价此书乃“爱与战争之巨著”或为同义反复——爱就是战争,正如帝国即庸碌,而隽永即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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