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的文化史》是一本令人叹为观止的书籍,它深入探讨了线在人类文化中的重要性。作者以独特的视角,揭示了线的起源、演化及其在艺术、工艺等领域的应用。通过对线的探索,读者不仅可以了解线的技术和艺术价值,还可以对人类文明的发展有更深刻的认识。这本书不仅令人着迷,还带给读者新的思考和启示。
线的文化史读后感篇一
如果人类的视力可以达到天文望远镜一样看清遥远太空星体的程度,那么我们的世界观是否会被颠覆呢?
如果人类的眼睛像电子显微镜一样可以将最微小的生物放大无数倍,我们面对这些万花筒般的微观天地会不会感到眩晕?
英国人类学家蒂姆.英戈尔德的父亲是一位真菌学家,专门研究河塘中的微型真菌。
显微镜下的真菌世界颠覆了我们对于有机体的正常直觉:真菌的世界没有外部和内部之分,所有菌丝体连成一张线状的纤维网,向各个方向辐射,不分彼此,不分界限。
如果把菌丝体当成有机体的研究范本,那么个体与个体、个体与世界的关系将会重新被改写——试想一下,每个点都被无数根线连接起来,组成立体缠绕的网,从这样的视角进行人类学研究是不是很颠覆?
英戈尔德围绕我们生活中线的概念展开了一系列的探索,比如语言、音乐和记谱法的起源与演变,口语和写作的差异,旅行与地图的差异,文化与文明演化的进程等等。
当我们仰望星空的时候,会把星星用看不见的线串在一起,连成星座后的星星变得有迹可循,这一根根幽灵般的线是我们与未知事物连接的暗号。
从线的角度探索世界,最有趣的不是英戈尔德的结论,而是他启发我们从全新的视角认识自己的过程。
线的文化史读后感篇二
在行动和反应的交汇处,每一个主题都是通过它与那些为之开路的事物的关系来界定的,这些事物与它同时出现,并跟随它进入世界。在这里,“关系”的意义必须从字面上理解,不是作为预先定位的实体之间的连接,而是作为一条穿越生活体验之地形的路径。——《线的文化史》蒂姆·英戈尔德 在打开这本书之前,我以为它说的就是人类对线的使用历史,但人类学家蒂姆·英戈尔德要讨论的实际上是作为认识论的“线”与人类文化进程之间的关系。 他试图打破占据西方文化观中心位置的线性概念,即元素有始有终且前后相互关联的理解。这个理解的bug在于,虽然我们能看到文化发展节点与节点之间的通路,却无法得知节点内部的发展史以及节点与节点之间融会贯通的进程。——我在此用了非常抽象的方式总结了英戈尔德在书中讨论的内容,事实上他是很详细地给出了传统线性概念和他所提倡的线性理解在语言学、音律学、艺术与工艺文化、谱系学、进化论的比较研究(感觉300页不到的书真是委屈他了[破涕为笑])。 虽然不能说全书毫无逻辑破绽,但是尝试颠覆作为认识论的传统线性概念本身就是很有益的启发。而对普通人来说,英戈尔德的理论中最有益的思维方式莫过于“栖居者”概念——我们不是生活在某处,而是与某处一起生活。过去不是我们所经历过的,而是作为意识与我们同在。未来某种程度上也交织于当下,由相互缠绕的记忆景观与对未知的探索方式形塑。因此,个体——或者说有机体——与其说是存在,不如说是发生。 维多利亚时代的美术评论家约翰·罗金斯曾说,“在生活中和在艺术中一样,真正的智慧在于了解事物的走向。” 换言之,不是我们与周围人事物的线性关系构建了生活,而是我们认知关系的方式构建了个体生活与环境的线性性质。“向前生活(living along)是一回事,向上连接(joing up)是另一回事”。
线的文化史读后感篇三
《线的文化史》第一章,英戈尔德从歌曲与语言的关系入手,认为古时候的文字更多是与线性的声音联系在一起而非平面书页,这自然要提到安波罗修默读的例子。有趣的是read来自日耳曼语,本意是劝告,不听劝的人就是无准备的“unready”。他在第二章区分了thread和trace,大概一个是立体的“线缕”一个是平面的“痕迹”,但其间的区分其实不是很严格,重点在于它们生发出了文本text,据他说来自织品texture。以及封闭的和开放的线条之间的差别。
第三章区分了行走walk和装配assembly,分别对应栖居和占领,栖居者(inhabitant)和本地人(locals),前者对应着无限的可能性,后者则是封闭僵死的。第四章讲谱系图是如何将开放的生命传递过程变成了单一源头的平面图表。第五章论书法,推崇用软笔写成,讲究高低起伏的汉字表意书写,鄙视西方硬笔字母书写。
第六章是总论,抛出天问,“线是如何变直的”?在他看来,生命本来应该是开放的、绵延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一根米粉或者拉面,可是无趣的人类啊,一定要把它搞成封闭的、僵死的,生硬死板的一坨一坨死面疙瘩。人类文化的大问题,就在于此。
在我看来,作者足够敏锐,也足够渊博,可惜缺乏健全的实在感,其论点是西方形而上学病与后现代社会病叠加并发的征候。所谓形而上学病,就是非要搞出一高一低,一生一死,一善一恶的两个概念来,通过一褒一贬,相信趋利避害就能逢凶化吉。本书中作者给这场争论了两千多年的热闹换了一锅汤,但并没换那副药。所谓后现代社会病,就是我说的缺乏健全的实在感,在表征的回环指涉中丧失了对真实世界的敏感性。谁说线就一定会无限延伸?一定拥有无限的自由和可能性?没有现代社会“基建狂魔”时代打下的坚实福利国家建设,没有那么多的基础设施和你看不起的“坚固、僵死”作为后盾,哪儿能容得发达国家公民满世界作死?游牧、游猎和游耕甚至人类大迁徙时代的生活确实“自由”,可是相关的死亡率和物质条件同样令人望而生畏。你要不要试试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这可是作者推崇的第三世界国家“他者”们的日常哦!只能说大家发展阶段太不一样。
英戈尔德的论说,更多还是基于自身生活经验的总结。当然,他是真诚的,所思所想极富启发,但我们要是把他的地方经验当成了普世先进理论来学习,甚至无条件套用,那可就真是“痴线”了。
线的文化史读后感篇四
我们的工作生活里都离不开线的存在,文字由各种不同形状的线构成,穿的衣服由不同材质的线制成,出行的路程由不同的路线组成,弹琴用的乐谱也是由粗细不同线组成的乐符形成,线充斥着我们的生命,无处不在。
最近读了《线的文化史》,作者蒂姆·英戈尔德为我打开“线的生态宇宙”,彻底颠覆咱们对世界的理解,重新理解当下纠结缠绕的生活状况。
上学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点线成面”,从此以后,知道了所有看到的平面图像都是由若干根线条组成;
学画画的时候,歪歪扭扭的线条总是会被纠正再纠正,很多人因此放弃了这条路,却不知道达芬奇画了一千个鸡蛋才成为了达芬奇;
再到近些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简笔勾勒风格的文身火得一塌糊涂,一条线勾勒出全家福的轮廓好像才能让他们觉得文身是有意义的。
艺术作品需要线条穿插,择偶需要对方拥有完美的身材线条,就连买车都讲究“流线型”。从必不可少,到一种审美偏向,每个人的每一笔线条,都在构筑大众的全新认知图像。
线条是绘画中最基础表达方式,他用朴素的形态述说出画面所想表达的含义,他是感官艺术的主要组成单位,在远古时期最早的绘画就是以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瑰丽的画卷。
中国对线条的独特理解让线条不仅仅限与画布之中,富有情感以及情趣魅力的线条融入了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国的传统建筑、日常使用的陶瓷以及中国的文字等,都是古人将线条之美融入生活的绝佳典范。
“线”对于当代设计是非常重要的元素,用不同长短、曲直、粗细的线表达不同的情感,现代设计越来越简洁与内敛,几何形的运用也逐渐成为主流,但越是简单的造型背后越需要有内涵。
线条的美正在似有似无之间,是自带几分幻美的东西。主客交融,亦幻亦真,天光云影,想象无穷。正是因了它的来无踪,去无影,永不停留,却又永无结果,也就让你永不会失望。线条,一种虚幻的、没有穷尽的,可以寄托我们任何理想、情感和审美的美。
随着社会的文明进步,人们文化素质的提高,线元素的空间环境意义更加充分地体现出来,线性设计的功能作用和情感属性越加受到重视。
生活中的线条是一种绽放在眼中的美,是一种看似无声无息,却又潜移默化的美意境。我们可以通过线条的交错、细腻、纤弱、刚毅、气势、舒展以及流动,感知到一种微妙又美妙的视觉盛宴。因此,我们应该注重发现和感悟周围的线条,来拓宽我们的眼界,感知生活中的美。
线的文化史读后感篇五
在正式阅读之前,我以为本书讲述的是线这一元素,从古至今贯穿了人类历史、体现于各个方面不同事物之上的历史,通过将线这一元素具象化来进行阐述。但还是没想到作者所讲述的要更为抽象,与其说是讨论“线”,不如说是讨论“言语与音乐”“痕迹与线缕““向上还是向前”“绘画与书写/书法”“参考线与绘图线”。诸如此类,乍看起来与本文论点并无太大关联的概念对比。
读来着实令人倍感枯燥且乏味,且需要注意的是,本文的部分章节内容属于作者在不同研讨会上发表的内容修改之后的。这很轻易的就造就了一个后果,即各章节之间内容的割裂性、不连贯性。哪怕是第六章作者已经试图进行收尾概括浓缩,看来也并没有完成目的。或许正如作者序言之中所说的,本文只是引导性述论,只是作为一种科普与开拓读者思维的小书,而非深究性专著。“我的目标不是寻求终结,而是创造开端。”
与各章节内容的割裂性、不连贯性并存的,或者说是带来的好处,则是便于现代人的碎片化阅读吧。如果想要用大片段空闲时间去啃这本书,事倍功半,耐心消磨的速度肯定会远远大于从书中汲取知识的速度。
作者通过对语言与音乐、痕迹与线缕、绘画与书写/书法、参考线与绘图线这些概念的对比,即线这一概念在语言学、考古学、艺术与建筑等诸多领域的作用及所产生的影响。在描述作用及影响之前,自然是先要阐释上述所对比的各类词语/事物的概念。这部分确实是能给人以打开思路,很多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我们都是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当然,部分词语/事物的强行对比区别区分也确实给人以钻牛角尖之感。
线就像生活一样没有尽头,重要的不是目的地,而是沿途的风景。“因为无论你在哪里,你都可以去往更远的地方。”
线的文化史读后感篇六
言语和歌曲的区别是什么?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在经过一番深刻的分析之后,你会发现它与人类思想和文化的演变关系如此之深。
当我们听音乐的时,我们关注的是声音本身,而这种声音的意义,要从它能唤起的我们心中的感受中来找。
而当我们听到言语时,我们要透过声音去寻找它背后隐藏的意义,而非关注声音本身。
根据以上的描述,《线的文化史》的作者蒂姆·英戈尔德得出的结论是,音乐的本质是声音,而语言是无声的。
但是,言语和音乐的区别原本不是这么划分的。
在古典时代,柏拉图认为,音乐是由歌词、和声与节奏组成的。音乐的本质是一种语言艺术,去掉歌词的音乐是无意义的,因此,词语的意义反映在它的音响上。
中世纪时的教堂音乐,大多以朗诵式风格来演唱,人们关注的不是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本身,而是那些发出音响的词语。
但是现代人却试图努力将言语和音乐区分开来。
蒂姆·英戈尔德在《线的文化史》中引用当代语言学家费尔迪南·德·索绪尔的观点,如果词语被融入音乐,它们就不再是词语,它们不再属于语言;而当音响屈从于语言表达,它的音乐性就会受到损害。
作者再次提出自己的疑问:歌曲的音乐性是如何从它的语言成分转移到旋律和节奏上的?而音响又是如何被从语言中去除的?
作者在这里又引用了沃尔特·翁的观点来解释这个问题。当我们观察书面词语时,这些词语变成了包含某种具体含义的对象,而脱离了它的发音。
但是对于那些完全不会书写的人来说,词语就是声音本身,而不是将听到的声音转为可视化的文字,再去理解文字背后包含的意义。
因此,如果去掉文字,语言和歌曲是不能区分开的,声音就是意义。
但是,问题又出现了。如果按照上面的说法,语言和音乐的区分是从书写的诞生开始的;但实际上,很多证据表明,语言和音乐的区分是从书写的消亡开始的。
在有文字的大部分时间里,音乐与语言是没有被拆分开来的,音乐是一门语言艺术,书面词语也是一种书面音乐。
作者提出,如何区分手迹和乐谱呢?
关于这个问题,哲学家纳尔逊·古德曼认为:乐谱是由记号构成的,而且定义了作品;文学手迹既是由记号构成的,其本身又是作品。
从这个观点引申来看,作家和作曲家都在纸的表面上留下记号,作家留下的记号被我们识别为词语,把我们引向它代表的思想或概念;作曲家留下的记号被识别为音符,把我们引向音高和节奏,即声音本身。
但是在很多场合,语言和音乐是不能这么严格划分的。
如果手迹是为戏剧表演而写,那么它到底算不算乐谱的一种呢?
就戏剧作品而言,作品当然不在于手迹本身,而在于按照手迹做出的表演。
同样的道理,那些专为朗诵而写的诗歌也是如此,它既是语言也是音乐。
那么我们仍要继续探究,语言和音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彻底区分开来的呢?
作者举了这样一个例子——
当我们阅读书写者手写的文本时,我们就像一个沿着地上的痕迹行走的旅行者,在行走的过程中,重构自己的旅程,直到到达目的地,才算真正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而当我们阅读印刷品时,就像是借助地图或导航旅行,在出发前就已经规划好了路线,因此这段旅行只不过是对设计好的图表的一种解释。
因此作者认为,在语言失去音响方面,就是从文字失去了书写者对线条的刻画开始的。
我们在阅读印刷品时,文字只代表它背后拥有的含义,而与它的发音无关了。就如同地图中的世界,失去了行走的探索者一样。
《线的文化史》这本书的作者,从语言与音乐的区别开始探讨,联想到线与表面之间的关系。对于书写的文本和印刷的文本而言,纸的表面可能是一样的,但上面的线条是如何形成的,对于我们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人类的历史,也许可以从痕迹、线缕和表面的方面去理解。
就这样,蒂姆·英戈尔德为我们展开了一种全新的理解世界的方式:由人们书写的线条出发,扩展到整个人类世界。
我们的世界不是由物组成,而是由线组成的。如何去理解这些表达文化的线条、人类生存的痕迹、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线条、表达艺术的线条、人类迁徙的线条……将是《线的文化史》这本书要告诉我们的内容。
读完这本书以后,我们再来看这个世界,也许就会有一个全新的视角了。
—END—
线的文化史读后感篇七
(本文为《线的文化史》导言,作者:【英】蒂姆·英戈尔德 著)
在行走、编织、观察、唱歌、讲故事、绘画和书写之间存在哪些共同点?答案是它们都是沿着某种线进行的活动。在本书中,我旨在为建立所谓的线的比较人类学奠定基础。据我所知,目前还未曾有人做过这种尝试。甚至,当我向朋友和同事提出这个想法时,他们的第一反应通常是满腹狐疑。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在说狮子吗?“不,”我回答道,“我说的是线(line),不是狮子(lion)。”他们的困惑无可厚非。线?传统上它并非我们会关注的重点。我们有针对视觉艺术、音乐和舞蹈、言语和文字、手工艺和物质文化的人类学研究,但没有人对线的生产和意义进行过探讨。然而,只需稍做反思,我们就能意识到线无处不在。作为一种会走路、会说话、会打手势的生物,人类无论行至何处都会产生线。这不仅是因为制线和声音、手、脚的使用——分别是在说话、打手势和移动中——一样普遍,还因为它包含了人类日常活动的方方面面,由此它把它们聚集到一个单一的研究领域中。这就是我想要描述的领域。
电影《小森林》——无处不在的线
然而,我在这条路上启程的时候并未怀有如此宏图大志。相反,我被一个特定的问题困扰着,从表面上看,这个问题与线根本没有关系。这个问题就是我们如何区分言语(speech)和歌曲(song)。事实上,这种区分在西方世界的历史中是相对较晚出现的,至少对于我们现在所认知的形式是如此。在这段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音乐被理解为一种语言艺术(verbal art)。换言之,歌曲的音乐本质在于词语的音响性(sonority)。然而,我们今天已经不知怎么形成了一个观点,认为音乐是“没有词语的歌曲”,剥离了其中的语言表达成分。作为补充,我们还形成了一个观点,认为语言是一个由词语和意义组成的系统,是独立于它在语音中的实际发声的。当音乐变得无言时,语言便消声了。这是如何发生的?为了寻找答案,我从口转向手,从诵读转向手势,再到这些手势与它们在各种表面上留下的痕迹之间的关系。语言的消声是否与人们理解书写的方式的改变有关:书写被看作一种语言创作的艺术,而非手工铭写(inscription)的艺术?我开始对制线进行探究。
韩剧《非常律师禹英禑》——手势
但我很快发现,仅仅关注线本身或生产出它们的手是不够的。我还必须考虑线和它们所处的表面之间的关系。由于线的种类繁多,我有些气馁,决定对它进行临时的分类。尽管这样还是留下了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但仍有两种线似乎从中脱颖而出,我把它们称为线缕(threads)和痕迹(traces)。然而,仔细观察的话,线缕和痕迹作为彼此的转换似乎没有明显的不同。线缕有一种转换成痕迹的方式,反之亦然。此外,当线缕变成痕迹时,表面就形成了,而当痕迹变成线缕时,表面则会消失。随着这些变换,我从一开始研究的书面词语中抽离出来,进入蜿蜒曲折的迷宫和刺绣与编织的工艺世界。正是通过纺织品的编织,我得以在经历了迂回之后最终返回到书面文本。然而,无论是作为一根被编织的线缕还是一条被写下的痕迹,线仍然被视为一种运动和生长。那么,为何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么多线看起来都是静态的呢?为何每当提到“线”或“线性”这些词时,对众多当代思想家而言,就会联想到现代分析思维被认定具有的特征:狭隘、贫乏,以及单向的逻辑?
电影《诗人》——线
人类学家习惯于认定,现代西方社会中的人们对于历史、世代和时间进程的理解本质上是线性的。他们对此深信不疑,以至于任何试图在非西方社会的生活中找寻线性的尝试,往好了说,可能被视为轻微的民族中心主义而遭到摒弃,往坏了说,可能会被视为同殖民占领计划合谋,西方想借此统治世界其他地区。我们被告知,相异性(alterity)是非线性的。然而,这种想法的另一面是假设本真的生活就是活在某个地点、某些地方,而不是沿着路径进行的。但我在想,如果没有人来人往,怎么会有地方的存在呢?生活在原地肯定不会产生一种地方感,一种存在于某处(being somewhere)的体验。要成为一个地方,每一处都必须有一条或多条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径。我认为,生活是沿着路径前行的,而不仅仅局限在某个地方,而路径就是某种线。正是沿着这些路径,人们逐渐获得了关于周围世界的知识,并通过他们讲述的故事来描述这个世界。所以,殖民主义并非把线性强加给一个非线性的世界,而是把某一种线强加在另一种线之上。首先,它将生活前行的路径转换为容纳生活的边界,然后将这些目前封闭的社区连接起来,每个社区都局限在一个地点,从而形成纵向整合的装配物。向前生活(living along)是一回事,向上连接(joing up)却是另一回事。
韩剧《未生》——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因此,我被引向运动和生长的线的对立面:虚线——一条不是线的线——是连续的瞬间,在这些瞬间中没有任何运动或生长。这立刻让我想起了查尔斯·达尔文《物种起源》(The Origin of Species)中那张著名的示意图,它描绘了生命经历无数世代的进化过程,其中每一条世系线都是由一连串的点组成的!达尔文把生命绘制在每个点里,而不是沿着线前行。人类学家在绘制亲属关系和世系的谱系图时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亲属关系图的线条呈纵向连接在一起,它们相互联系,但它们不是生活线,甚至不是故事线。似乎现代思想对地方所做的事情——将它固定于空间位置——也同样适用于人类,即把他们的生活包裹在时间节点中。如果我们把这种做法颠倒过来,不把生命本身想象成达尔文的示意图中出现的那种扇形虚线,而是把它想象成由各种各样的生命(包括人类和非人类)纺出的无数条线缕——他们在自己深陷其中的缠绕关系中所走出的路——编织而成的一种多样整体,那么我们对进化的整个理解将不可逆转地改变。它将引导我们以一种开放的观点来看待进化过程,以及我们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的历史。在这个过程中,栖居者通过他们自己的活动,不断地为自己和彼此的生活创造条件。的确,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达尔文《物种起源》示意图
受到这一想法的鼓舞,我又回到了书写的主题上。许多学者声称,书写对人类意识施加了一种线性化的影响,这是文字出现以前的社会的人们所不知道的。然而,事实应该是,自从人们开始说话和打手势,他们就一直在制作和跟随线。只要书写在其最初的意义上被理解为一种铭写的实践,那么在绘画和书写行为,或者在制图员和抄写员的手艺之间就不可能有任何严格不变的区别。这让我想到,那种与过去的意识断绝联系的线性化是一种点对点的连接,即把所有的点连接起来。因此,今天的书写者不再是抄写员,而是词语艺术家,一个将言语装配物通过机械的过程——绕开手的工作——展现到纸张上的作者。在打字和印刷中,手势和铭写痕迹之间的亲密联系被割断了。作者是通过遣词造句,而不是通过线的表现力来表达感情的。在那里,我终于看到了对我最初问题的解答,即语言是如何从音乐中分离出来的,言语是如何从歌曲中分离出来的。当然,同样的逻辑推动了书写与绘画在当代的分离,它们如今被置于技术和艺术这一压倒一切,但显然是一种现代现象的二元对立的两端。
电影《赎罪》——打字机
最后,我想知道直接通向点意味着什么。总的来说,无论是在日常生活还是在日常对话中,这都不是我们会做的事情。我们被某些话题吸引,流连于它们,但当我们触及它们的时候,它们似乎就消失了——就像我们攀登一座山,一旦到达山顶,山看起来就不再是山了。那么,这条线性的线为何会被假定为直线呢?在现代社会,笔直性似乎不仅是理性思考和辩论的象征,而且也是文明和正直品行的价值所在。虽然直线作为有一定长度,却没有宽度的点的连接这一理念,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欧几里得的几何学,但也许直到文艺复兴时期,它才开始在我们对因果关系的思考中占据主导地位,一直持续到今天。为了寻找直线的历史渊源,我开始在自己的日常环境中寻找笔直性的例子。我开始注意到它们出现在一些我以前没有注意过的显眼地方:练习本、地板、砖墙和人行道。这些线令人费解。它们占据了表面,但似乎没有把任何东西连接起来。我意识到,它们并非来自欧几里得的“几何学”(geometry)——字面意义是“测量大地”——而是来自编织者的织布机中绷紧的经线。再一次,在构成表面的过程中,线缕变成了痕迹:画了直线的表面,所有的事物都可以在其之上被连接起来。但是,随着现代性的确定性让位于怀疑和困惑,曾经直接通向点的线变得碎片化,生活的任务是再次找到一条穿过裂缝的路。
韩剧《未生》——断断续续的点
这就是我写本书所走的路径。正如我最初提到的,写一本关于线的书的想法一开始听起来很奇怪,甚至是荒谬的。然而,一旦理解的曙光出现,就像一座大坝决堤,解放了一股思想的洪流,而这些思想之前都被禁锢在更为局限的思维方式的围墙里。我发现,在谈论这个主题时,不仅学术界同事,还有亲朋好友,几乎每个人都提出了建议,从我应该考虑的有关线的例子,到我应该读的以某种方式与这个主题沾边的书。所有这些建议都很好,但对于我能够追踪的每一条线索,总会伴有一百条未被探索过的线索。要实现这一切,需要许许多多的生活案例。在我作为人类学家的生活之外,我还需要另一种作为考古学家的生活,而除此之外,我还不得不是古典学家、中世纪史学家、艺术和建筑史学家、古生物学家、地理学家、哲学家、语言学家、音乐学家、心理学家、地图制图员,等等。面对这些领域的专家,我只能为自己的无知和笨拙道歉。不像我,他们对自己谈论的东西有透彻的理解,而我在这些领域中必须挣扎着前行。
《线的文化史》目录
然而,试图涵盖这个无论以何种标准衡量都如此广阔,但至今仍未被探索的知识领域不是我的目的。在介绍线的简史时,我的意图要谦逊得多:仅仅是在这个领域的表面上制造一点痕迹——写一点东西。因此,这本书应该被当作一篇导论来阅读,其目的是打开探索的思路,其他人可能会受此启发继续追寻下去,无论他们的知识和经验会把他们带往什么方向。我有意让这本书成为一份开放的邀请,邀请大家加入这项据我所知还没有名字的事业。研究物的人称自己为物质文化的研究者,研究线的人称自己为……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称呼自己,但我知道我已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我加入了这些人的行列:制图员、书法家、手写者、讲故事的人、散步者、思想家和观察员——事实上,几乎是每一个曾经生活过的人。因为人们栖居的世界首先不是由物,而是由线组成的。毕竟,一个物,甚至一个人,不都是由系在一起的线组成的吗?这些线就是聚集在一起的各个成员的生长与运动路径。起初,“thing”(事物)指的是人们的聚集,以及他们碰面解决事务的地方。正如这个词的起源所暗示的那样,每个事物都是一个线的议会。我希望在这本书中确立的观点是,研究人和物就是研究构成他们的线。
蒂姆·英戈尔德